什么?为什么没有开庭就宣判?我彻底的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呀?难道这就是严打的判决方式?审判程序呢?怎么着也得容我分辨两句吧?我的脑袋乱成了一盆糨糊……这怎么可能呢?打眼儿?我他妈的够资格吗?心里想着,两腿就移出门去。大有哥好象也没有反应过来,拖着我的胳膊就往后拉:“老四!别去别去!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呀?高队,你没弄错吧?怎么地也得提审几次再判吧?”
高队把大有哥推回了屋里:“告诉你杜传有,别以为你就没事儿啦!你这判决检察院提起抗诉了……妈的,弄些什么鸡*巴吊事儿呢?老实在里面呆着吧……唉!”
灰溜溜地跟在老张身后走出了走廊,一抬头,看见大门外站着两位荷枪的武警,高队用手指了指老张,对武警说:他,今天走!一位武警上来用绳索绑上了老张,我在一边看着,放下大半心来:看这架势我打不了眼儿!要是打眼儿,连我也得绑上……嘿嘿,我偷偷地笑了一声,死不了就好啊!留我一口气我不是还可以申诉吗?我就不信我的大好青春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儿就抛洒在这里面!跟在高队后面走了大约十几分钟,我们来到了礼堂。里面黑压压的坐满了犯人,墙根下三五米就站了一个背枪的武警。台上摆了一排桌子,桌子后面坐着几位满脸煞气的人,估计是法院的法官(那时候的法官没有制服),看的人心里惶惶的……我机械地往前走了几步,高队喝住了我:胡四!还走呐?到墙根下蹲着去,台上念到你的名字你再上台!我挪到墙根抬眼一看,墙根下早已蹲了十几个人。
“四哥!我可见到你啦!”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人堆里传了过来,我寻声望去,见宫小雷泪汪汪地扭头看着我,不停地朝我眨巴他绿豆一样的小眼睛。嘿嘿,这家伙几天不见越发出脱的标致了……胡子老长,一边的头发变成了火红色,就象是现在的时髦女子锔了油,令人啼笑皆非,我知道那是由于缺乏营养造成的……那张黄脸更像一根勃起的阳具了,只是这勃起看不出一丝的兴奋。我蹩过去蹲在他的旁边,轻声问:“小雷,你还好吗?”
“好个大蛋子啊好?四哥,先别废话,你估计咱们能加几年刑?” “我又不是法官,我怎么知道加几年?” “哥哥,我问过懂门儿的啦……老傻死刑,咱俩无期!”
无期就无期呗,死不了就好啊……我懒得再去理会他,定定地看着地下的一窝蚂蚁在忙忙碌碌的搬家。 “四哥!你倒是说话呀,”宫小雷拿一块小石子扔了过来,“咱们怎么办呐!万一真判了无期咱们上不上诉?”
“别上!”这个我得提醒他,这小子孤陋寡闻!你不知道有很多人本来没事儿,一上诉反而“巴勾”了?
公判大会开始了……我们十几个人鱼贯被押上台来。
“……判决如下:被告人郭鲁明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哈哈,有门儿!老傻不是死刑!那么我就没啥大事儿啦。
“被告人宫小雷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哈哈,好啊!我更有希望啦!
“被告人胡四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与前罪没有执行完毕的刑罚,决定数罪并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一年……被告人上诉不上诉?” “不上!”我连忙回答。一种死里逃生的欢乐,悄悄在我的心里滋生。
宣判完了我们这些不打眼儿的,审判长停顿了一下。我趁机瞄了瞄四周,大家都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只有老傻坐在轮椅里,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嗓子里却没有一点儿声音……我偷偷地笑了,我的傻哥哥哎,你可真能装好汉嘿!你倒是大声吆喝出来啊……老傻也看见了我,拼命的挤出了一丝苦笑,那意思仿佛是说:兄弟,咱们可真够他妈的够倒霉啊。后面的宣判我已无心听下去了,只记得宣判老张死刑的时候,老张大声说:“我要上诉!”
审判长厉声道:“本判决为终审判决!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散会的时候,狱政科的段科长把我们几个同案犯招集到了一起:你们几个听着,既然都不上诉,集体到禁闭室呆上十天,等待下队!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兄弟们!咱们又要重逢啦!这一刻,我感到如烟一般升腾,掠过往日的一切。 宫小雷他们几个跟在段科长身后回严管队收拾行李,我回头找高队,见高队正站在门口跟一位胖乎乎的警察低头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高队朝我招了招手,我连忙跑过去。高队指着胖警察说:“胡四,这位是狱政科的庞队长,跟你调查一件事情……好了。庞队,呆会儿你送他回去吧,我先回去给他们腾个地方。”
这应该就是我姐姐提起的那个庞队吧,我心里很舒坦,哈哈,咱也有人啦!我装成还不知道的样子问道:“队长,您找我问什么事情?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没什么事儿,我就想问问你,你对判决有什么想法吗?”庞队递给了我一支烟说。 “判得很公正……” “好了,你心里啥想法我也知道……”庞队顿了顿,小声说,“我是谁你也不必知道,总之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服刑,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下队的事情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到三大队学开车床。好好给我干,争取早日减刑回家!”
我还真不知道三大队是干什么的,但我心里有数,肯定是个不错的活儿,庞队是我半个亲戚嘛!我想问问他为什么帮我,又忍下了,我不能乱说,队长忌讳这事儿呢……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庞队,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干的……谢谢您对我的关照。”
“走吧,十天以后郑队会带你们下队的。” 看着宫小雷他们的背影,我问:“庞队,宫小雷和老傻分哪儿去了?”
“老傻去了老残队,宫小雷跟你分在一个车间……”庞队从背后推了我一把,“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要乱打听,记住了,下队以后不准跟宫小雷拉帮结伙!劳改队最忌讳这个。”
走在回禁闭室的路上,我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这种轻松的感觉怪怪的,有一种飘在半空的味道。温暖的阳光当头照在我青青的头皮上,仿佛有一只大手在轻轻的抚摩我……远处的树木在轻风的吹拂下,象一个醉汉一样懒洋洋的晃着,树枝上的树叶已经有些枯黄了,稀稀拉拉的树叶贴在树枝上,犹如络腮胡子上粘的小米粒儿,令人看了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风儿刮得也不再是蔫呼呼的样子了,而是干燥中透出一丝凉意来了……哦,应该是初秋的季节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慢啊。走到禁闭室门口的时候,我吃了一惊!门口墙根下,密匝匝蹲了一溜人,原来小号的伙计们出来晒太阳了呢。耀眼的阳光斜照在这帮人的脸上,显出很滑稽的效果来。惨白的脸被阳光直接撕开了皮肉,露出暗青色的血管,象一根根蚂蝗吸在脸上,不时还在忽闪忽闪的跳动着,而嘴唇无一例外的成了一个个深深的老鼠洞,贪婪地往里吸着新鲜空气。
“老四!判了几年呐?”药瓶子老远跑了过来,“呦!这不是庞队吗?庞队,您亲自送胡四回来呀?好久不见……”
“滚蛋!少他妈跟我套近乎,”庞队把我往药瓶子跟前一推,“姚平光,把胡四给我看好喽,这小子加了十年刑,别想不开挂了‘大油’什么的。”说完,转身走了。
药瓶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哈哈,我的小哥哎!你可真行啊,好好,不错!比老张强多啦……刚才我听见大卡车游街的声音了,那上面一直念叨老张的名字呢……‘强j越狱犯张某某,验明正身’!咳……这他妈的人呐,就跟一条蛆差不了哪儿去……说死也就死了。兄弟,你行!哥哥我还等你回来看我呐……”
“药哥,你快别‘臭’我啦!”我接过药瓶子递给我的香烟,“我这都十一年了,还怎么回来看你?” “操*他妈,你不知道我吧?哥哥我无期!嘿嘿……我是个强j的……”
我制止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有什么意思呢?现在谁还在乎你是犯什么罪进来的呢?又有谁在乎你判了多少年?全他妈乱套啦……呵呵,我打了人几拳头,竟然是伤害罪!而打我的人正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的笑呢……我摇了摇头向墙根看去,嗳?大有哥呢?
“药哥,大有哥呢?老家伙没出来晒晒?” “操!人家‘下队’啦!” “好!下队了好,去哪里了?”我真替他高兴,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去看守所啦!”药瓶子也好象很高兴的样子,把手里的烟头往远处一弹,“你刚走,‘一看’就来人把他给提走了,听说是检察院抗诉,发回去重审了……”
大有哥!我不自觉地就落下了眼泪……大有哥,你得坚持住!我等着你回来帮我收拾寒露呐……罢了,即便是不收拾寒露你也得回来啊,我身边不能没有你这样的大哥。我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围着一棵树忙忙碌碌的麻雀,心里空落落的。刚要找个地儿蹲下晒晒太阳,高队就站在门口吆喝上了:“胡四!你来一下!” 我无精打采地站起来,走到了值班室门口:“报告!” 高队一把将我拉了进去:“还他妈的报告个逼呀?来来来,坐床上我问你个事儿。”
我有些发蒙,你对我这么客气,是不是又要“掂对”我?我可是真让你的那顿电棍出溜怕了……抬眼看了看他,不象啊,这模样倒象是又要请我喝酒的样子……哈哈,高队你要是今天让我喝酒,我就借着酒劲儿越狱!想到这儿,耳边突然就响起了“啪!”的一声枪响,身上接着打了一个哆嗦……张哥,你走远了吗?
“胡四,想什么呐?”高队给自己倒了半茶缸酒,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抬眼问我。 我回过神来,看着高队手上的茶缸子,口水溢满了嘴巴:“没想什么……嘿,又喝上了,这是什么牌子的酒啊?”
“他奶奶的,我还能喝什么样的好酒?还是他妈的烧刀子,一块五一瓶!”高队咕咚灌了一大口酒,从裤兜里摸出一把花生米仰面倒在了嘴里,象兔子吃萝卜那样急速地咀嚼着,“胡四,我来问你,你跟庞队是什么关系?”
“高队,你真能胡联系,”我咽了一口唾沫,“咱一个小小的犯人能跟人家政府有什么关系?高队,也就是你这样的实在人我跟你说实话,要不我还要说他是我姐夫呐。”说完了,我在心里偷偷的笑了一声,嘿嘿……我要是真有这样的姐夫,我还上教育科当文化教员呢,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个比较有文化的人吧?你没看见这儿除了文盲就是流氓的?
“好了,你也不用跟我在这儿耍他妈‘油壶’了,”高队又抿了一口酒,“你跟他什么关系我也管不着!我就纳了闷儿了……我给你找了个这么好的活儿,他楞是不同意,非要让你去三大队不可,真他妈奇怪!”
“高队,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也很纳闷,你给我找了个什么好活儿?
高队摸了摸油漉漉的下巴,接着说:“本来吧,我觉得你这小子有点儿脑子,想留你在禁闭室值班,可庞队说你早已经被三大队给要走了,你说这不是奇怪是什么?那个三大队有什么好的?干活儿累死人!我这儿不好吗?我这儿……”
看着他一张一合说话的嘴巴,我是欲哭无泪,是啊!这儿多好?活儿不累,大小也算是个“领导”,吃喝不愁,偶尔还能混上两口小酒儿喝喝……咳!这肯定是我姐姐捣的鬼。他肯定以为让我去开车床还能学点技术,将来兴许用得着……你没进来过你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呢?学他妈什么学?我这脑子能用在那上面吗?如果我真的能留在禁闭室多好。见我傻忽忽的也不说话,高队把剩了一小口的茶缸子递给了我:“小子,你没福气呀!来来,喝了吧……在这儿老实呆上几天就去三大队吧!”看着我哆哆嗦嗦的把酒喝了,高队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子,下了队好好给我干!十一年不算多,改造的好,有个七年八年的也就出去了……你小子脑筋还行,好好表现吧,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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