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简直就像是解押人犯一样,沈蓉亲自陪同着章辰,两人来到郊区的那个非法生猪市场搞新闻暗访。眼前的这个黑市一片繁忙景象,市场门口停着好几十辆带蓬的卡车,里面装满了嗷嗷直叫的生猪,那些猪基本上都是他们直接从猪农手里低价收购来的。当时可能正值市场贸易高峰,市场里面,挤满了来自全市各区的生猪贩子,许多黑市小刀手正紧张而有条不紊地肢解着一头头死猪,他们满头大汗却又杀气腾腾。
章辰让沈蓉乔装成某个单位食堂的会计,自己则自称是该食堂的差买。然后就故意装做想占公家便宜的样子,和身边的那几个猪肉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章辰对那群贩子说,我们想买几百斤低价猪肉,可她却怕卫生方面出问题。说完章辰还故意一把搂过沈蓉,向他们解释说:“其实她既是会计,也是我女朋友。这事还是她先想起来的,快过年了嘛,我们俩也想出来找几个小钱,以备将来结婚之用。”他还这样承诺,说这次要是可以谈妥价格方面的事,以后就准备跟他们长期合作。沈蓉被他搂得满脸通红,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好暗地里用力掐了他几下。
一个满脸横肉满身猪毛的家伙,用他那双沾满猪油的大手递了根烟给章辰,满脸不屑地说,其实鸟来的卫生问题!猪肉煮熟了,哪里还有什么卫生问题呢?细菌都被烧死啦!沈蓉挣脱章辰的搂抱,站到肉案前说,那你得给我们开发票!而且猪身上一定要有个卫生所的公章!否则的话,回去我们也不好交差呀,是不是?这时候,隔壁肉摊上的一个小刀手上来帮腔,说,不就开张发票嘛,这年头,连原子弹的发票都有人开,外国不早有军火贩子了嘛!外国有的,咱们中国以后一定会有。“就是嘛!”这边这个肉贩子已经接过话茬,他随手就将一只沉重的割肉大斧“扑哧”一声扔插在案板上,然后搓了搓手上的油花,说:“别说就盖一个公章了,就是盖满整爿猪,我也帮你盖!你们是顾客嘛,顾客就是上帝嘛!是不是?”
那天冒牌差买拉着冒牌会计,在黑市里转来转去,转了整整一个上午。沈蓉平时根本连菜市都不怎么进去,猪市里,那股臭轰轰的味道冲得她不时作呕。最后,章辰借口身边没带多少现金为由,才好不容易摆脱那批猪肉贩子的纠缠。从生猪市场里出来,章辰看见沈蓉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有些苍白。就笑嘻嘻地说,猪草姐,这回你可算大大地过了一把关注民间疾苦的瘾,还有什么不满情绪呀?沈蓉却一把扯住他的耳朵,气势汹汹地责怪他,说他刚才占了自己的一些便宜。章辰用力挣脱,解释说,那是因为工作需要嘛,当年我档地下工作者在白区搞敌人情报都这样。要是被那群肉贩子了解了我们底细的话,嘿嘿,不把你我剁成肉酱才怪。“别耍贫嘴了,快陪姐姐回去冲洗照片!”沈蓉说完,就从随身携带的那个女式小坤包里取出一个袖珍照相机,在章辰眼前显耀似的晃了晃,并白了对方一眼,说,谁像你呀?除了会人家占点口头上的便宜,跟那些弱智肉贩简直一模不两样。章辰不甘示弱,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也示威性地在她面前摇摆着,还故意征求着她的意见,说:“这里面,关于我说你是我女朋友的那段,要不要剪切掉?”
回去的路上,因为暗访的成功,沈蓉提议说,累了一上午,我们找家酒吧庆贺庆贺吧?章辰欣然同意。当下沈蓉将车开到淮海路,两人随便找了家酒吧。酒保未来之前,沈蓉去了趟洗手间,几分钟出来后,已将上午的盘发放了下来,很自然地披在肩上,那样看上去,显得更加年轻。章辰上前,接过她脱下来的黑色风衣,笑了笑,打趣说:“首长你很随便地把头发散开来,这里就显得风情万种,简直就是蓬壁生辉呀。酒吧老板来了,我得让他给我们打折。”沈蓉脸色一粲,也笑。还问章辰,说,我整天盘着个头,是不是显得有点老气啊?章辰慌忙改口,说,不是不是,各有千秋吧,不过这样的话,显得更加香艳而已。“好吧,那我就采纳未来下属的意见,以后上班不盘发了。”说完,沈蓉乖巧地望着他笑。
正说话间,酒保上来问他们喝点什么。沈蓉正准备开口,这边章辰抢先说道:酒!白酒,烈性白酒,最好是北京二锅头!说完他还面朝沈蓉,把脖子故意歪了那么一歪。沈蓉不屑地笑了笑,说白酒就白酒,你以为我怕你呀?不过这里好象没有二锅头。不一刻,酒保当真端上来两杯已经倒满过的烈性白酒。其实烈性酒对于沈蓉来说,那简直就等于洪水猛兽。可是现在的局面已经被眼前的这个小子给弄得骑虎难下,索性她就不再做声,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想,看你还可以玩那些花样,反正我不喝就是。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天的章辰显得很绅士,他将两杯白酒都摆放到自己面前,还特地又替她要了瓶韩国产的矿泉水,并假惺惺地对她说,跟领导开个玩笑而已,女士哪能喝白酒呢?然后,他又向酒保要来一个酒杯,殷勤地替她倒了些矿泉水,说,这样吧,你喝水,我来消灭这些酒。说完,好象是显得不怎么小心,把自己的手机弄掉在地,又故意用脚朝沈蓉那边踢了过去,说,猪草姐,我电话掉你那边了,帮我拾一下,有劳有劳。沈蓉不知是计,遂弯腰替他拾起来,却不知章辰已经迅速将她的矿泉水换成了白酒。
弯腰起来之后,沈蓉端起酒杯,以为里面还是刚才的那杯矿泉水,便很是随便地喝了那么一大口。结果可想而知,那么一大口的白酒,进入她的口腔之后,其中一小半很快就被她慌不择路地喷了出来;而另外一大半由于惯性,已经顺着她的咽喉,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她的胃部。被她吞下去的那些酒,如同一把锐利的尖刀,缓缓划破了她的咽喉,最后进入胃里面,又像是已经在里面纵放出了一场可怕的大火。沈蓉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用惊恐和充满愤怒的眼神瞪着眼前的章辰,责骂章辰说,臭小子!竟然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跟过去的那些菜花贼还有什么区别?骂完章辰后,她一边用矿泉水拼命漱口,一边隔着桌子用力踢了章辰几脚。章辰却灵巧地跳了起来,坐到另外一个沈蓉够不着的位子上,辩解说,不是你自己说不怕白酒的吗?干嘛又要踢我?
第二天,沈蓉将加班冲洗出来的照片全部交给章辰,并催促他尽快撰写有关文字报导。章辰无所谓地笑笑,说,沈姐,这事您还当真哪?我陪你去那里纯粹是逗你开心罢了。你们这些都市白领,每天的生活都如同清汤寡水,除了疯狂消费,你说你们的内心深处还能有些啥?沈蓉则习惯性踢了他一脚,说,你别管我们生活怎样怎样,当务之急是你自己应该早些进策划部来!这样的话,我对你四姐也好有个交代。章辰说这样的稿子肯定会被上面毙掉的,他有预感。沈蓉说,不管怎样,任何事物都应该尝试过才知道结果。最后章辰拗不过她,只好草草赶写了一篇相关报导,一起交了上去。
新主编看完那些有关生猪市场的原始照片和文字报导后大吃一惊,说,那些兔崽子!居然如此嚣张?置全市市民的饮食健康与九霄云外?我们新闻媒体岂能容忍!可是结果很不幸,那篇稿件在新主编的大力关注之下,很快就被枪毙了。原因和章辰意想的基本上没什么出入。事后,新主编还特地把章辰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笑眯眯的,和蔼地做起了章辰的思想工作。他说,农民兄弟嘛,哪来那么多的卫生意识?工人的产品还出次品呢是不是?再说这是个敏感话题,说明我们的普法工作没到位,捅出去岂不等于在跟政府唱对台戏?
可是没过几天,倒是听说很多政府有关部门几乎倾巢出动,什么卫生局、环保局、公安局、工商局、市容纠察队等等,他们开着警车拉着警笛,大呼小叫地赶到现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法办了那些不法分子。据说很多生猪贩子损失惨重。再朝后没几天,章辰正坐在格子间里修改着那篇《只差一点点》,却先后接到三个恐吓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一个声音洪亮的中年男人打来的,声音还有些熟悉。章辰估计他就是猪市里面递烟给自己抽的那个小刀手。他说狗日的原来你不是差买你是记者啊?**记者又有什么了不起?没事干你写什么内参?你**难道就不吃猪肉呀?小逼养的我现在警告你,老子随时随地都可以下掉你那两只冒充会写字的乌龟爪子!
第二个电话里,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很陌生。那家伙先是嘿嘿嘿嘿冷笑不止,直把章辰笑得全身发软。然后他说:“信不信今天晚上老子就发动五十六个民族的男人**你妈?”章辰正准备跟他对骂一下,可惜那家伙很快就挂了。
最后一个电话,居然是个女人打的。一上来就用上海土话谩骂起来,他只听清楚一句,那女人说“侬这佤小赤脓!老娘淹就把你给淹死了!”骂到这里,也是主动收线。这样,就使得章辰被动地处于一种被骂了还不能还口的尴尬境地里。
三个匿名电话弄得章辰异常窝囊,火气直往外窜。本来他想抽空修改一下自己的那篇小说,可现在已经兴趣全无。还是那个名叫曹铃的女记者,此刻正端了杯盛满开水的杯子,朝这边姗姗而来。还分外妖娆地倚在章辰的格子间门口,看见章辰沉着张脸,就说,德行!好象全世界人民都欠你一笔血债似的!章辰不仅没有搭理她,还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其实曹铃那天的确是好意,她准备端杯水递给章辰,只是没什么借口而已。便不合时宜地跟他开了这么个玩笑。平时不管她说什么令他难堪的话,章辰也都不怎么介意,那么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因此曹铃有些错愕。“臭小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给。”说完曹铃便将那杯开水朝他递了过去。章辰当时一直低着头,并没看见曹铃手里递来的那杯开水,“没什么,求求你们别来烦我好不好?”说完他一只手随意朝外一挥,不经意却正好打翻掉曹铃朝他递过来的那杯开水。
曹铃的手被开水一烫,顿时就显得火冒三丈,大骂一声:“王八蛋!”骂完后掉头就走。惹得其他同事也纷纷起立,好奇地观看着。恰恰此时,章辰桌上的电话铃声第四次骤然响起。章辰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话筒,条件反射地认为,这个电话肯定还是先前那三个人打来的。心想,这回老子一定要占尽先机!于是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对着话筒大骂了三声:“**妈!**妈!**妈!”骂完后,大约停顿了五秒钟,却听见话筒那边的新主编气得声音战栗,咬牙切齿忍无可忍地对他骂出一句:“你这个人渣!”当下章辰吓得手脚冰凉,直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险些当众晕倒。
而大厅里面刚刚平息了怒火的曹铃却以为刚才章辰在骂她。马上从自己的格子间里跳将出来,像个女疯子似的骂将开来:“流氓!要操回家去操!回你的少管所去操!”骂完后似乎觉得不甚过瘾,又大声补加了一句:“哼!跟我骂操!你还嫩了点!”曹铃也是怒火焚心才骂骂咧咧的,殊不知汉语里面“骂”与“妈”的读音,在通常情况下,最容易混淆。因此,她说“跟我骂操”时,发音好象就是“跟我妈操”,等她自己一反应过来,大厅里许多同事都已经笑得人仰马翻。曹铃红着脸正寻思着如何扳本时,却看见新主编满脸怒容铿锵铿锵地走了进来。其他看热闹的同事们吓得纷纷摆正了各自的坐姿,大厅里也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宁静。片刻之间,一个个的键盘都发出了噼噼啪啪的打字声。只剩下那个满脸无辜的章辰,正一脸委屈地站在自己的工作台前,面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主编大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后来新主编耐着性子,听着章辰表情悲愤的解释。其实简直就是严重的添油加醋:他居然说对方扬言要下掉新主编的胳膊,说他们叫嚣着要**全报社的女同胞,要淹死全报社的男同志,然后自己才忍不住怒骂起来。“我被他们连续恐吓了至少有八次!第九次电话铃响时,我想,我也得骂骂他们才是,可是天有不测风雨,居然骂到了主编您头上。我真的很冤枉啊我!”真相大白之后,新主编果然表示出极端的愤怒。他走到坐立不安的章辰面前,亲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声表扬章辰说,你是好样的小章!现在,我们媒体极其缺乏的就是你这样敢于和社会丑恶现象作斗争的人才!从明天开始,你就去策划部上班!最后,他还气宇轩昂地说:“这件事我一定会向警方汇报!不查它个水落石出我们绝不罢休!大上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我就不信没了王法!”
次日,人事部一纸调令下来,章辰居然闪电般地搬进了策划部。这个打了折扣的提拔,像极了几个月前他失而复得的那段传奇情感一样,来得尽管晚了点,却充满了喜剧色彩。章辰第一次亲吻秦子跃时,感觉对方的舌头底下像是含了一片难以溶解的西瓜霜含片,那种味道显得又凉又香还有点甜。然后就一脸幸福地问她,说,现在我算是你老公呢还是男朋友?秦子跃摸棱两可地回答说,臭流氓!你就这么直接地问我?叫我怎么回答你?但我至少还要再读十到八年的书!那天章辰趁着亲吻她的大好时机,一双手就在对方身上肆意游走,秦子跃也并未反抗。亲吻完毕,他又用手把秦子跃的衣领往前一拽,并把自己的头探了过去。秦子跃惊异地问他想干什么。章辰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想看看那东西是不是真的。我的一个朋友说过,真的能抖假的抖不起来。秦子跃骂道,你都已经坏成这样了,看来你的那个朋友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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