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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逃 (全集)

时间:2008-01-05 13:32:22  来源:网络  作者:恭小兵  阅读:39334次


后来,就犯人的减刑问题,徒弟这样问师父:“你为什么不争取减刑呢?”童自清却说减刑其实就是加刑。坐牢如同下围棋,相宜的分寸并非谦恭礼让,而是双方实力最大限度的对抗;自然流畅无疑也是功力、计算、耐性与自信的全面抗衡,一旦实力稍逊的一方难以为继而被迫用强的话,那么就有了实际意义上的杀伐。那么,从容就会失去,局面开始混沌,而欲速则不达,到头来,减刑即使得逞,但平常心却早已失去。因此,无论处于一种怎样恶劣的环境之下,隐忍自重至少和勇猛果敢一样重要。最后他反问章辰:“为什么要减刑?减了刑你又能怎样?其实不管你在哪里都一样!进门愿死,出门想活。人生哪里不是牢房?”




又是一个夏季过去,静悄悄的,四季交替得没有任何响声。这次来得又是秋天吗?那天深夜,章辰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多久。清晨醒来,望着监房里的天花板,他的心里空空荡荡。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身在何处。秋天的黎明,从窗外悄然而至,秋凉与晨雾结伴,如烟般飘挤进来。他懒懒地披了件囚衣,伫立窗前。楼下拐角处,一棵光凸凸的梧桐树枝上,不知是谁扔了几只红色的方便袋,挂在上面,参差不齐地随秋风而飘摇。又像是谁的心灵,轻轻地,在秋风里摇来晃去,轻得没有任何份量。

又一次漫无目的的爬到大礼堂的楼顶,整整五年的监狱生活,转眼之间,已经过去四年半了。早在半年之前,张阳就已经刑满释放,据他自己来信说,现在已经找了一份前途一片光明的工作;杜亮依旧过着他无忧无虑的公子哥生活。而再过半年,自己也终将刑满。刑满释放?新生?罪孽?灿烂而苍白的青春岁月,历经时光漫长的消磨,业已了无负罪的感觉。自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监狱里面的谎言像是一个个树一般高大的侏儒。囚徒的思索乃至道路一直像是条看不见的绳索。自由真的是一个需要围墙的屋顶吗?

四年半,整个的青春。随着时间缓慢的推移,记忆里淡化了很多的人事。他不敢想象,自己与秦子跃之间的一切,在今后的岁月里将会被自己怎样地遗忘?但既然有很多人都承认,时间是淡忘一切的妙药良方,那么,忘掉她的任务就交由将来的岁月吧。他已经这样认为,自己与秦子跃,其实就好象是两条永远不可以相交的平行线,可又有些不甘,不甘心忘记另外的那条线,凭什么要忘呢?阿基米德撬地球是狂了点,但给自己一根杠杆的话,那么,对于秦子跃,自己会不会自动选择忘记?可是和阿基米德一样,他也没有杠杆啊。

冥想着,章辰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楼顶的最边缘,依旧是挺挺地站立,一阵晨风吹来,忍不住的一些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当下心想:设若就这样纵身一跃,是不是就可以终生保存住心底对秦子跃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与不舍?假如可以,那么轻轻一跃又有何妨?简直就是一种最佳的人生逃避,或者说是诗意的飞翔!

一声凄厉的小号,断然粉碎掉章辰所有的冥想与遐思。各个楼层里的值班犯人开始大呼小叫。起床起床!跑操跑操!整个安静的监狱忽然变得暴怒起来,人声鼎沸起来,一队一队的少年犯开始跑步进入操场,口号响亮。望着逐渐热闹起来的监狱,围墙电网上的那几盏狱灯,依旧在固执地坚持着它多余的光明。他有些疲惫地观摩着眼前的一切,那一刻内心的寂寞无与伦比,一股巨大的空虚,逼迫得他想朝楼下纵身一跃。

上午,忽然狱友王五马六等接踵而至,先是王五大声向他恭喜,然后马六就趁机索要烟酒等物。当下章辰甚是纳闷。最后仔细一问,原来却是这样:从外面演讲完毕,凯旋归来的古队长顺理成章地高升,成为某大队教导员。这个已经飞黄腾达的古教导员当然不能失言。因为有关他高升的任何环节,章辰全部清楚。为了摆脱心理上的某种压力,除了杀人灭口,古教导员惟一的办法,就是迅速开除少年犯章辰的囚籍。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坐稳目前教导员的这个位子。因此,由古教导员亲自呈报该犯的减刑材料,理由是:罪犯章辰服刑期间,大力报导改造新风,干警廉洁,在监狱宣传方面成绩显著;另外,在春节期间爆发的那场“千仁大战”里,该犯奋不顾身力挽狂澜,尽管方式粗暴,但有重大立功表现。最后法院方面的裁定居然是予以减刑一年。事实上章辰的刑期只剩下了半年。对此现象,狱友王五打趣说,操他娘,早知法院如此慷慨,那还不如分半年给俺!马六的说法则是这样:章辰你得跟他们问问清楚,这多余的半年,是否可以折算你下次进监狱时的刑期?

就这样令人啼笑皆非,少年犯章辰的刑期终于悄然无声的,划了个沉闷的句号。漫长的刑期也终于一晃而去。回想几年来的监狱生活,被自己过的歪歪斜斜,跌跌撞撞,晕晕忽忽,踉踉跄跄。在岁月的河床里如水般消逝而去,又如同天地间,某个巨人向他作出一个极其暧昧的手势。此后,在章辰无数次的回忆里,又总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仿佛生命的这部分已经僵化,而残留在体内的那另外一部分生命,无论怎样主动地去与它寻找连结,但总是徒劳无功。

出狱前夕,童自清登门造访。却看见章辰蹲在走廊里,将几年来秦子跃写给自己的所有信件一一翻出,堆在地上,点火,一封一封地开始焚烧。火焰在风中忽忽跳跃,他跪在火堆边,一些烟尘夹杂着纸灰,将他弄得涕泪横流。当时童自清在旁边想制造点幽默,吟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我徒弟涕泪相许。章辰却猛然一把抱住他,哽咽着说:童老师!其实我是真的!真的不想扼杀这段感情!只要他们不赶我走,我甚至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一离开,我就没了跃儿你明白吗?明白吗?明白吗......

离开少管所那天的早晨,天空下着迷迷蒙蒙没完没了的秋雨。章辰在自己服刑的最后一刻,终于鼓足勇气,朝着那扇沉重的大铁门,以一种急迫、昂扬、喷薄而出和归心似箭等情绪相混合的心态,软软地奔跑起来----而在他后来的记忆中,却始终固执地认为:好象那就是一种勇敢的脱逃!一种集形式、意义、肉体与精神多位一体的越狱行为。跑出大铁门之后,忍不住回首,监狱上方是灰得令人感到惊讶的天空。铁门里面,一条长路的尽头,他看见一些依旧傻傻站立着的狱友们,一直还在向他不停地挥手。想象着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相继离开。可是从自己眼里悄然涌动的,却是一些可感的泪水,顺着脸盘,缓缓滑落......




那条回家的道路在车轮底下显得破烂而遥远,尤其是途中一节横生在半山腰里的盘山公路,更像是一条漫长的死蛇。提前半年释放,他不想事先通知任何人。就那么悄悄回归,再说一个囚犯释放,何必弄得那么大张旗鼓呢?推开家门的那一刹,依旧是那条名叫阿虎的狗,它的身材已经分外臃肿,斜刺刺地扑将上来。几年的分离,阿虎已经年迈昏庸。它一口叼咬住章辰的裤脚管,还拼命地狂嚎乱叫,不合时宜地向远归的主人表达出一种愚昧的敌意。

父亲章大我闻声从书房里面探出头,见是孽子归来,并未直接流露出自己的半点惊喜。相反,他只是象征性地一脚踢开老阿虎,骂一句:畜生就是畜生!老狗阿虎哀号一声窜了出去。旋即章大我脸色一凛问道:“你刑期未满,难道是逃跑回来的不成?”花费了很长时间,章辰说完自己提前释放的原由,心想,老头子说不准会因此嘉奖自己两句。可这边章大我却讥讽道:哦,减刑了是吧?这么说你还是个大英雄喽?一句话就把儿子说得满脸通红。正尴尬得无话可说时,恰好章母从菜市买菜回来。乍见章辰,震惊之余,手里拎着的菜蓝应声落地,旋即鸡蛋萝卜西红柿滚得满地都是。当下也顾不得收拾,只是一把抱住爱犬,泣不成声。章大我见状,不由得冷笑数声,重新进入书房临贴去了。

对于儿子,章母与其丈夫不同。她打心眼里溺爱章辰。原因很简单:当年,章母之所以置国家计划生育的方针政策与不顾,其最终目的就是想要一个儿子。于是伙同丈夫章大我一口气连生五胎,不料想肚皮一直败北,生出了令章大我对她嘲笑不已的五朵金花。生至最后,几乎力不从心,甚至想就此罢手的时候,却又因为终于出现了章辰而大获全胜。真是兵家置于死地而后生哪!身为人民教师,章辰可算是她当年目无法纪的惟一案例了。结果不仅导致了她没能如愿加入中国供产档,后来居然连三十年的民办教师也一直没有机会得到转正。但她却终然不悔当初的选择,章辰毕竟是章家的关门儿子,因此她丧失了所有理智的溺爱着他。

那天傍晚,由章母的电话召集,各路亲友纷纷涌向章家。章辰的几个姐姐得知小弟提前归来,一个个小鱼上水一般,携夫带子一票一票的,从四面八方杀回娘家。围着弟弟问寒问暖问长问短,问到最后无话可问时,又将各自的老公子女推将出来,向弟弟再来一次隆重介绍。其实,当时的章辰,精神上已经觉得非常疲倦。脑子里面乱轰轰的,根本就没有兴趣说话。他只有一个欲望,那就是想好好的睡一觉。现在就睡!可是,热闹的场面,久违、浓郁而生疏的亲情却将他重重包围。那天,张阳和杜亮也混在章家众多的客流里。杜亮还一把拽住章辰的胳膊,大大咧咧地要求章辰去他家吃饭,还让所有的人都去他家,说他们家宽敞,有多少客人都招待得下来。

杜亮的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线。其实,一点也不能责怪人家杜亮。儿子章辰少年犯罪,使得父亲章大我受尽街坊邻居背后指指点点的鸟气。自从章辰一回家,他就已经被变成了一只引爆待炸的雷管。只要有人轻轻点个火,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爆炸。因此,那天杜亮的客气话还没说完,章大我就从书房里冲了出来。用手里来不及放下的毛笔代替手指,直点杜亮的额头,不停地责问杜亮算是哪根葱,“就算是章家人全部死光了,也轮不到上你小子家吃饭!”章大我一边说一边点,说完点完后,才发觉,杜亮的额头已经被毛笔点得墨迹斑斑,一片黑暗。当下众仁大笑不止。杜亮则傻站在章家客厅里,望着自己平时敬重有加的章老先生,忽然之间窜将出来,莫名其妙地对自己大发雷霆,因此显得不知所以,表情委屈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一样。

当晚章家是大人一桌,小孩一桌。这边住席上的领导人,自然是火气冲天且当仁不让的章大我。章辰不想喝酒,甚至连饭菜也懒得吃。一种空前的疲劳,使得他迫切地想睡觉。可是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他内心这个真实的想法,尤其是他的几个姐夫,一瞅到空子就争先恐后地向他举杯,说,干杯干杯。他的几个姐姐也分外热情地替弟弟和各自的老公斟酒。整场晚宴中,惟独章大我一语不发,坐在桌上默默抽烟。他的几个女儿从小就生活在老章同志严谨的教育之下,就连那几个女婿,对岳父的沉默也显得很是惶恐。只可惜章辰早已不是入狱前的章辰,看见姐姐姐夫们越是怕父亲,他就偏偏要做出些不把父亲放在眼里的样子。

于是,当他应付完几个姐夫的轮流劝杯之后,便朝父亲举起了酒杯,还故意打着酒咯,用满不在乎的口气向他说,爸,咱俩也干一杯。章大我的头连抬都没抬,像根本就没有眼前的这个儿子似的。章辰则毫不管顾父亲的冷淡,自顾自的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也不落座,继续向章大我挑畔,还特地张牙舞爪地说:“爸,我知道您看不惯我,不就是因为我坐牢给您老丢脸了嘛!可现在连供产档都已经原谅了我!看,他们不是已经把我给提前放出来了?您要是继续看我不顺眼,那么好,等我吃了这顿团圆饭我马上走!”

章辰的这番酒话没有唬住章大我,倒是把章母给吓坏了。她非常紧张地站了起来,一边按住做势要走的儿子,一边从桌下用力踢了自己的丈夫一脚,并很快横下脸色,开始教训章大我,说,老头子!好不容易今天家里有这么一大票子女儿孙回来,你可别学什么人来疯哪!章大我本来就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现在被老伴毫不留情地一顿训斥,当下只好朝儿子象征性地端了端自己的酒杯。

章母见老伴已经被自己当众征服,索性趁热打铁。将矛头直指在座几个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女婿。她对他们说:“你们几个也不要光顾着喝酒!当务之急是如何安置好章辰的工作问题。”她说,正好凑今天章家的人马全部在位,大家不妨顺便开个研讨会什么的,彻底解决章家的这件头等大事。然后她还向在座的几个女婿如此强调:我希望你们在今后的工作中,要发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精神,把这个事情当成是自己的第一工作去抓!最后,她还意犹未尽地提醒在场的几个女儿,让她们也别各自只顾着自己的老公与孩子,“现在,你们的弟弟也已经长大大人了,你们平时有事没事的,最好能帮着替他张罗个女朋友!”章母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关于儿子章辰的工作和媳妇,要两手抓,而且两手都得硬。

那晚,章母的发言刚结束,坐在客厅里另外一张饭桌上的,她的某个外孙就笑嘻嘻地接了句话茬,他说:“完成外婆的第二个任务到底有没有奖金?若有,就交给我好了!我在网上泡了无数个漂亮眉眉。国内国外,五湖四海,随便我舅舅要哪个!”一句话,直把这边酒桌上的十来个大人笑得前翻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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