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迁点头道:“真是不虚此行,我回去后要把您的话好好琢磨琢磨,不干出点模样来都对不起您了。”张书记笑笑,又拍一下何迁的手臂,嘱咐道:“用人很关键啊,光说不做的一定不能用,光做不说的一定要会用,能说能干的一定要重用、慎用。” 唐国强笑道:“书记教导我们了,平时有来找工作的,只问他一句话:你能干什么?有能力就有岗位,有贡献就有奖励。真是能人,我们甚至可以为他单戳一摊儿任他发展。书记有话,叫做‘不怕干事的,就怕说事的’,凭借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在辛留屯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何迁连连点头,张书记看看表,说:“国强,一会儿你带小何他们去吃饭吧,下午做什么,看大家的兴趣,可以随便转转,也可以介绍几个贸易部给他们认识嘛,大家都是做生意,也许可以合作互补。” 何迁不傻,听出张书记要送客了,也就不再赖皮,抢先起身告辞,感谢张书记一番教诲。张书记握着何迁的手笑道:“只是随便聊聊。好长时间没这么跟人聊天啦,不错。以后你就把这里当个家吧,生意上有什么困难,缺资金、少关系,有过不去的坎儿就言一声。” 何迁脱口说道:“老爷子我就等您这句话呢!”王向东一惊,真担心他象当年一样顺势认个干爹,那今天这个眼可就现大啦。 / 下楼前,唐国强招呼办公室的人拿了两本白皮书送给何迁,是“张作瑞书记讲话汇编”一、二卷,何迁想不屑又觉得没有资格,想崇拜又发现自己还没放下自尊,只好感情复杂地接过来交给文秘祝小蝶收好。 出了办公大楼,何迁只觉得浑身舒畅了一下,开口笑道:“你们几个紧张不?” 王向东等人也笑,楚正宽更是懊丧道:“从头到尾,张书记没拿正眼看我,我也没说过一句整话,真没这么窝囊过。” 唐国强略有歉意地笑道:“这就委屈几位了,其实说句不尊敬的话,我们书记多少也有些职业病,刚才他那一笑我都多少年没见了,还挺别扭。书记说了,我们不刮个人崇拜的歪风,可不能没有绝对领导的尊严,农村嘛,本来就是一盘散沙,不树立个权威怎么服众?其实这最大的权威还是钱,大伙真看着书记叫他们过上好日子啦——跟你们说实话,咱这里敢反书记的不是没有,可最后都给逐出屯子了,外面告着状呢,切,到哪告去呀?别说轰谁走人了,就是灭了全家,也是神鬼不惊——不过书记绝对不会那么不顾乡亲面子,办公楼前那三结义的雕塑可不是瞎立的,村里的人谁出了什么事,书记那真是当自己家事办啊,老百姓不服不行。” “那怎么还有造反的?” 王向东替答道:“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刁民嘛!” 唐国强回望一眼大楼,说:“那是有人要抢书记的胜利果实,要扳倒辛留屯的改革红旗——这是书记的原话。书里面有一篇《反马家军论》,说的就是这个问题。” 何迁笑道:“我一直不明白,张书记干嘛不叫董事长?” “档领导一切嘛。” 何迁恍然大悟般地笑起来,然后凑近了说:“我看外面说的没错,你们这里还就有农民帝国的影子。” “可老百姓愿意啊,同样是受统治,你是想一边被统治一边吃海货,还是一边被统治一边啃树皮?” 何迁没有回答,看看左右道:“看了么,这就是管理的重要性。” 王向东笑道:“你这一趟就学了这个?” “否!是张书记说的那四个字:智慧,勇气。以前啊,我还真是这么走的,不过没形成理论,看来以后得好好研究研究了,这老书记不是个凡人啊。” 上了车,唐国强说:“何老弟,咱先去吃饭,下午你想怎么过?转转,加深加深印象?” “不转了,你带我的两个经理跟你们的贸易公司连连亲吧。尤其是王经理,你更要多关照啊,哈!差点我也跟着他叫上你姐夫啦。” 唐国强笑一下,从后视镜里看看后面跟上来的两辆车,似乎不经意地问:“王经理的大姐还好吧。” “不错,现在也是官太太了。” “哦,那就好。”唐国强轻微地点了下头,把奔驰轿车开进“九龙壁”斜对面的一家大酒楼的停车场里。
乱马卷三:乘风破浪(1988-1997) 第五章-05规划周胖子;善有善报
当天下午,唐国强带着何迁等人去了几个贸易公司,他说在辛留屯,几乎所有的实体企业都有自己的贸易部或者贸易公司,主要经营的是建材和粮油。因为有唐总引荐,各部门和公司的主观都非常热情,楚正宽在这里找到了不少机会,一路上美得牙根儿都酸了,王向东跟大家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陪着寒暄,慢慢就有些厌倦似的。 唐国强介绍说:贸易部门是荟粹高人和无所事事者的地方,几乎所有进来的人都渴望能撞上大运,不过结果往往是大浪淘沙,去伪存精后,真正能籍此发达的凤毛麟角。不过,不论有多少人被无情淘汰了,辛留屯都是受益者,因为那些人不会白拿走辛留屯一分钱,他们的每一笔收入都是通过“贡献”而得到的回报。 “效益是存在的理由。”唐国强说这条由一个小贸易部提出的口号曾经得到过张书记的点名赞许。唐国强还是有些怜悯心的,他说,不论怎样,对辛留屯的居民来说,都还可以生存,即使没有工作的人,也能享受每个月最低二百元的生活补助,可那些外来的打工者就惨了,如果他们不能安分地在工厂做工,搞贸易又没有抓住机会的话,最后只能光着屁股离开这里,许多人都是慕名来淘金,结果却让这里成了自己的伤心麦城。 何迁感慨道:其实全国的贸易热经商热都是这种状态,辛留屯不过是个缩影而已。 唐国强转述张书记的话说:“商场如战场,怎能不残酷?经商的人可以去做慈善家,但在生意场上是不能有同情心的,没有更多的人倒下,就不会让你站得更高。” 在和这些人接触的过程中,何迁逐渐发现一个让他羡慕的现象:许多辛留屯的职工都能顺口引用几句“书记”的语录,尤其在辩论时,口中能频繁出现“书记说过”什么什么的一方,往往获得支持的比率会大增。无疑,张作瑞是辛留屯不可动摇的精神领袖。甚至有人直言:张书记就是辛留屯的毛住席。 这种在思想和现实两重领域征服了一方的境界,真的叫何迁神往了,这时他才逐渐清晰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有着这种类似的渴望,他一直也想象张作瑞一样,最终能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 辛留屯一行给何迁的震撼和启发是巨大的,他心中的波澜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晚上回了九河,何迁没有回家,在公司捧着两本《张作瑞书记讲话汇编》,看了一个通宵。他服了,那是一种农民的深刻,一种糅合了淳朴真实、霸道赤裸和高瞻远瞩、世故圆滑的哲学,想了很久,何迁终于给张作瑞下了个自以为贴切的定义:具有农民特色的尼采。 而他何迁毫无追随张作瑞这个“农民皇帝”的企图,他要做的是儒商,而且是儒商中的“尼采”。他要创造一个白手起家的典范,创造令人瞠目的辉煌,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让秘书送给张作瑞几本自己的书呢,不过绝对不会起个“讲话汇编”这样俗气的名字,唉,农民就是农民。 / 这天上午,比以前更胖周国栋老早就跑到何迁这里,抱怨他们外出“考察”没有招呼他。何迁赶紧把张作瑞的书塞起来,无所谓地说:“一个土财主,有什么好考察的,我们不过去叙叙旧罢了。” 周胖子一屁股坐下,没有再提辛留屯,眯缝着眼道:“何老总,您把我给招安了,我还得跟您借个帽子。” “说吧。” “给我给副总当。” “随便。”何迁笑道:“我说胖哥,你干嘛不自己注册个公司呢?现在玩皮包的那些人,有几个不得管你叫老大?你倒跑我这里当什么‘副’总!” 周国栋笑道:“这叫英雄爱英雄,我看你是个干大事的,所以才哭着喊着来投奔啊,呵呵。” “扯臊我也会,你跟我说点实在的不成?” 周胖子又笑,说:“其实我是自己跑单儿跑孤了,能跟你强强联手,成功的几率更大一些。以后,我们两方面的社会关系就要互相介绍一下了,这叫资源共享,一加一肯定大于二。” “你不是憋足劲来害我的就成。” “要害早害了,我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吗?人生苦短啊,要成事就趁早。” 何迁在心里嗤笑一声,不动声色地附和道:“不错,我现在也是急啊,总嫌钱来得太慢,呵呵。” 周胖子说:“我倒不急,还是老话:三年不开张,开张活三年。万一能逮个大的,我就收山了。” “可惜你那套越来越落伍了,现在玩空手道的满街都是,傻子毕竟有限。”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不是因为傻才上当,而是因为贪。只要你敢骗,就不愁没有上当的,嘿嘿。” 何迁笑道:“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除了骗,你还有什么高招?” 胖子笑道:“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骗子,我的职业是老师啊——我在帮他们提高鉴别力啊,想提高鉴别力就得交学费,毛住席不是说过:想知道梨子是嘛滋味,就得亲口尝尝,现在哦我就是那个卖梨的,能见面白给吗?” 何迁笑了笑,随手翻着笔记本,说:“周哥啊,你也知道,你来我这里之前我拒绝过你好几次,我的顾虑你肯定心知肚明……” “当然,你小子怕我最后叫你擦屁股呗,呵呵,不会不会,我只是利用一下你的地盘跟公司的壳子,其他的不会牵连你。” “我这里是鸡窝,你是凤凰,你肯定不会跟着我干,这也是我拒绝你的一个原因。而且你来了,就等于在我身边安了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我又不知道,机关都在你手里控制着呀。” 周胖子笑道:“你这是给我戴帽儿呢,咱哥俩不玩这个——既然你今天已经答应我了,你就有了你的打算,究竟有啥指示你就直说吧。” 何迁笑道:“骗子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圈子了。我是这样计划的:你怎么玩儿,我不管。不过有一点很关键,我的公章你不可以用,你只能打着威宁的牌子,但不能以威宁的名义做实质交易,我不想最后替你背黑锅。” 周胖子一直笑,等何迁说完,又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没问题。公章的事是小事,难不倒我,我准定不会害你就是了。不过现在我开始怀疑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当你的副总了,我从你这里能得到什么呢?“ 何迁笑道:“你那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虫养。威宁的场面就能给你造势啦,难道你能拿个项目跟人家到小酒馆儿里谈?威宁就是你的门面和工具,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周国栋笑起来,连说:“成长了啊成长啦,骗不了你啦。” “还有最后一点:真有好事儿,不能忘了我。” 周胖子点头笑过,又说:“老弟,你真觉得你手底下这些人能给你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来?这么折腾累不累?我看啊,不如咱哥俩一起玩把大的,然后人间蒸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去算了。“ 何迁不置可否地问:“你有项目?” 周胖子诡秘地往前探了下身子,微笑道:“明年九河火车站准备翻新了,全面改版。”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啥屎。” “所以我找你合作,明白人好办事儿。” “为我奶奶,我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 “呵呵。” “不过,到时候别忘了替我推销一下建材就成。” “有限的合作?” 何迁笑道:“绝对有限。我不趟混水,捞几条死鱼就知足,真正让我何迁做大事的机会还没来,这么早就让我当隐形人我不甘心。” 周胖子一拍大腿:“成!这事要憋成了,我蒸发,从此退出j湖。” “记得不要给我留后患,不然我提前掐你的电。” “盗亦有道,我不会坏了规矩。不过有一点必须说在前面,我自己的客户你不能出面接待。” “你求我接待我也不见啊。” 周胖子呵呵笑起来,搓着肥手说:“那兄弟就等着擎好儿吧,我一准给你玩个漂亮的,也让弟弟你看看老哥的镇山之笔。” 何迁笑着打了个呵欠,连连摇头道:“一宿没睡。”周胖子起身说:“我也不坐了,三部的牌子和人马你自己攒吧,我只管忙我自己的啦。这个事儿跟多近的人也不能透风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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