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得利嘎嘎乱笑,许凤跟何迁一起叫王向东住嘴,互相溜了一下眼神,心里突然间就都豁亮起来,俩人谁也没防备这层薄薄的温暖的窗户纸居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被捅破。两个互相中意的人儿一时间既羞赧又兴奋,许凤的心里更是象卸落了一块石头一般,突然间对王向东竟生出几分感激来:看来她的顾虑真是多余,三哥还真是有心胸的人。 王向东访问道:“怎么样?快刀斩乱麻的滋味特爽快吧?” 何迁看一眼面色红润的许凤,感叹道:“还真没被人这么斩过,舒服。”许凤脸上红云陡起,在下面轻轻磕他一脚,美孜孜地嗔怪道:“讨厌。” 何迁久旱逢甘露一般地陶醉了。 王向东在对面微愣了一下,记起有谁也这样对自己说过来着,那种感觉甜蜜、惬意,并且无望地遥远着。 米彩儿,林红霞,陈永红或者就是这个许凤?他们都这样对自己说过吧,女人“讨厌”的感觉是不是真该这样美妙?而一瞬间令他深深牵挂起来的那个女人,此时又在想着什么?做着什么?一切是否还与他有关? 接下来胡乱聊着天儿,酒也喝得可有可无了,秦得利慢慢空虚起来,喊服务员拿伴唱带来,准备“卡啦”一把。王向东也来了精神,等秦得利吼完了一首“东方之珠”,王向东简单评价了一句“大便干燥”,就开始鼓动许凤、何迁来一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何迁直楞着眼说自己不会唱,许凤刚兴奋扭捏起来的神情当即有些失落。 秦得利说何经理你这样下去可不成,光赚钱有啥用?得会玩会花才成,要不如何潇洒走一回?说着又来了动情,当场找了首“潇洒走一回”发泄起来,唱到一半就让王向东粗暴地掐了:“你别把警察给我们招来吧!挺好的气氛都叫你给哭丧坏了,看三弟给你表演一把。”然后一阵翻腾,终于找到一首中意的,赶紧拿起话筒,正言正色地说:“下面,由王某人给大家演唱一首邓丽君小姐的靡靡之音,献给我的好朋友何迁、许凤,同时也允许我借机用这首歌表达一下我心中埋藏的一段珍贵的感情。” 秦得利已笑倒在椅子上:“拽你妈什么拽?不会唱就换人!” 伴奏带已经开始出声,王向东不理秦得利,抓紧汇报道:“歌的名字就叫那什么——我只在乎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除了许凤,大家都没想到王向东的歌喉经过话筒那么一过滤,竟然如此优美,直唱得秦得利渐渐也收拢了放肆的笑容,何迁更是后悔自己平时没好好练习几首能应场的歌曲,不然就不会叫许凤失望了,想象和许凤一起含情默默对唱情歌的情景,何迁早已心向往之。 而王向东的歌声也叫许凤的心生出一些暧昧温柔的遐想,她不知道王向东所说的“我心中埋藏的一段珍贵的感情”究竟所指为何?是不是指她和他之间的那段不尴不尬的往事呢? / [注1]指老电影《黑三角》。电影中有个镜头是两个特务接头,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地委琐够了,说出来的接头暗号却挺高雅:“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连暗号都透着这么有文化,看来特务们的国学根基应该不浅耶。 [注2]此句源于歌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里坐山雕的众匪徒对杨子荣的台词。
乱马卷三:乘风破浪(1988-1997) 第四章-01再向j湖行
中区的工人文化宫开始全面装修了,王向东抓空去看了一回,四层楼的旧红墙外包围着脚手架,足球场一般大小的院子里堆满了装饰材料,金水旺正不辞劳苦地在现场监工,指手画脚地跟包工头计较着。王向东过去搭了几句话,没抽完一支烟就托词走了:金水旺话里话外太牛气,叫他不舒服——不就贷款二百万吗?又不是你自己的,拽什么拽? 谈不上嫉妒,只是不忿。现在王向东动不动就窝火、失落,看见新鲜事物就走心思,看见有钱人就没好气:老子要不是被监狱耽误了,现在轮得到你们张扬?妈的,再过几年看看,我王老三要不比你们牛逼我“王”字倒着写! 何迁的“威宁贸易”正在紧锣密鼓地办手续,办公地址已经租下了,在中、西两区交接处的“长宁宾馆”包了三个大房间,一个月光租金就将近一万。何迁说这种脸面上的“活儿”一定要做足,中国人一向以貌取人,看皮不看瓤儿。 王向东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何迁拿出几万甚至十几万块钱来去提车不太现实,这时候正是用钱的关口,而且公司挂牌之前何迁应该也没心思静下来谈生意;即使挂了牌子,估计何迁也先要忙着招兵买马,正式运做起来怎么也得晃荡过一个月去。可王向东心急如焚啊,他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广西去。 仔细琢磨了一下,他感觉对走私车这件事,何迁真的并没有他那么激动,估计这小子心里还不是特别有根,要不然他早就坐不住啦。他以为他太了解何迁了,这小子是个不钻营就难受的主儿,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要不活心都怪了。 看看在九河暂时也帮不上何迁什么忙,王向东突然横下一条心,对何迁说:“你先忙这里的事吧,我自己跑一趟广东广西,再把路子趟一下。你塌实儿地等我电话,只要我说行了,那就是万无一失了,你只要放心把钱打过去,我自己先雇司机带辆车回来给你开开眼。” 何迁想都没想似的就答应了。 其实王向东这话正中何迁的下怀,对走私车这种事他还真没把握,不是自己亲眼见的他总不放心,空穴来风的事情这些年他听得多了,光是周胖子就没少让他浪费感情。而且他更希望王向东能留在九河跟他塌实地做钢材和“车标儿”,一年赚它个几十万应该不在话下,何况在这个过程中,肯定还能拓展其他的领域。至于王向东风风火火从广东回来跟他说的“走私车”,他总觉得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尤其是王向东那种急不可耐的情绪更叫他觉得浮躁,要他再去跑一趟看清底细未必不是好事情。如果走私车本来就是吹泡泡也好,王向东就可以安心地跟自己干了,如果走私车真如他说的那样轻巧,更是好事,这样的机会他何迁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路费,王向东死活不要,坚持要带自己的钱上路:“成了,咱俩合伙干;不成,我就从南边带回点黄盘、小百货先开着小张算了,我认命,不该咱发哪行财我也不耍赖皮。” “别介呀,不是说好了要你跟我一起干吗?上阵亲兄弟嘛!我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不帮我谁帮我?” 王向东笑道:“放心吧,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把自己后半生的希望都押在这上了,能不用心?” / 三天后,在山猫的豪华别墅里,王向东和山猫的手又握在了一起。 王向东点上烟,还没嘬上两口,就开门见山地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对山猫和盘托出。山猫笑道:“不就弄辆车吗?毛毛雨!” 王向东说:“不是要一辆,也不是只要这一次,以后三弟就想吃这行饭了。” 山猫诧异了一下,看着王向东笑道:“好,有种。不过这个事儿可不象你我在这里聊天那么轻松啊,你要开一两辆回去还好说,如果大量地搞,光是路上的关卡就够你绕一气的,没真东西打点是趟不出路来的。这些车在路上跑,我们看着不当回事,可到了那些路检尤其是缉私人员眼里,可都是明晃晃的一盏盏大灯啊。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钱,那些家伙可都是穿制服的土匪啊。” 虽然山猫的话没叫王向东感觉多大意外,不过事先他的确没想到这些细节上的问题,他本以为山猫能帮他把一切都办好,大手一挥就指引他上路抓钱了。话说到这里,王向东也丝毫没有退意,他沉吟一下道:“这就要猫哥多指点了。” 山猫摇头笑道:“实不相瞒,我对这个真是外行,要不是我手下的厂子给那些人做改装,我连走私车是怎么回事儿都说不明白。你先前听丰子杰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你让他单枪匹马去广西给我开辆车回来试试?” 看到王向东渐渐有些发蒙的样子,山猫笑起来,一拍他的肩膀说:“不过你也别急,回头我带你跟那些客户见见面,你们好好沟通一下,大家合作嘛,哈!还有啊,我听说这个车如果能从广西开到广东还不出问题,再往内地走就顺当多了,基本上一过长j就安全了,再往北就没人管啦。” “他们的车都是这么开过来的?不常出事吧?” 山猫笑道:“直接开?吓死也不敢呀!谁敢开着右手方向盘的车一路招摇?我这几个客户都是专往内地倒腾车的,直接发集装箱到我这里改装上牌儿。实不相瞒,我的修理厂其实是他们的,我就是干拿红利,给他们在地面上撑着点儿罢了,嘿嘿。” “他们干嘛不在广西改装好了再运过来?” “那目标多明呀,效率也低,在我这里边改装边就买了。这些家伙把一路上的关卡都拿钱砍通了,集装箱直给,见了就放行,要是开单车跑,一拉溜十几辆几十辆哪行?万一哪个不知趣的小鬼给捅一把呢?到时候那些吃足了他们的家伙也不敢出面保他们呀——集装箱里一装就稳当了,到时候自己人上去检查,好歹看看就放行了,车厢外面都塞的是食品包装盒,不玩命往里面翻看不见车。” 王向东皱着眉迟疑道:“看来干这行还真不能小打小闹。” “对,要干就大折腾,越大折腾成本越低。你就是开一辆车过来,也要一口口地喂路上那些王八羔子。不过你要做,倒不防先从小量做起,我看不如就从广州直接提车,到时候我让他们给你个好价钱,你开回一辆赚他给五六万也就得了。将来有基础了再想办法。” 王向东的动情已经消沉了不少,他看看山猫,试探地问:“你估计他们能给我个什么价?” “不好说,看你买什么车了,不过有一点,这些车基本上都是翻新的二手车,也有新车,不过价格要高不少。现在蹲在修理厂的丰田系列倒是有好几辆,凌志、皇冠都有,一般也不会落下十五万吧,不论怎样他们也是要赚你钱的。” “那当然,十五万不高,在咱国内能至少买翻上一番的价钱。” “不会吧,别忘了你弄的是走私车风险车,谁不图便宜才买?二十几万的价位比较好玩儿。” 王向东一边顺口聊着,心里已经在打鼓:本来他是想花个三五万弄辆日本车回去赚上几十万,也好好地勾勾何迁的胃口,没想到这里起价就要突破十万了,何迁敢干吗?何迁能有多少闲钱多少勇气来赌? 不过这个事情万万没有放弃的道理!妈的,要是自己有钱就好玩儿啦。 山猫看出王向东的踌躇,不禁笑道:“老三你甭愣神儿,今天晚上咱就见个广西客,你们多聊聊,只要不冲击他的利益,再有我给你做劲,肯定能有收获。” “好,那就多仰赖你啦猫哥,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妈的弟弟现在是举步惟坚啦,这个买卖只要让我做开了头儿,就一定能翻身!” 山猫爽快地笑道:“我相信你的能量,没问题!有事儿就冲哥哥说,我鼎力相助绝无二话——这么多年我是有经验啦,帮人就是帮己,谁还能保证一辈子没个闪失没个难处?可惜当年帮过我的几个大哥都翘辫子了,连个报答他们的机会也没留给我。” 王向东真心感动了一下,越发觉得山猫真是个可交的朋友:“猫哥,有你这话就成啦,将来有用得着弟弟的地方,你再看我行动吧。” 说着话,闻讯赶来的丰子杰进了屋,见了王向东就先笑道:“老三你是挨完操逛窑子倒腾松玩哪?咋这么快就杀回来了?” “怕你没人点呗。这回我留下来跟猫哥一起干啦。” 丰子杰兴奋地说:“早该如此!” 山猫笑道:“老三这次是来提车的,准备跟大脚怪一样搞走私车呢。” 丰子杰更觉惊讶似的说:“你还玩真的呀?别说弄车了,就是没个百八十万铺路子也不成呀!” 王向东笑道:“事在人为,没有做不成的,只有想不到的。你忘记那时候报上说过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了?” 山猫干笑一声,转向丰子杰问:“福建那笔钱到了没有?” 丰子杰立刻骂道:“他娘个臭屁的!徐老二又给我放了一天的空炮,还打电话叫咱先给他押车货过去哪,说卖完了两车一起算,还说你要不放心,就连利息也给他记着。” 山猫的脸当时就变了,恨恨地把手里的香烟往大理石地面上一摔,恼道:“老逼想玩我?行,你就说咱人手紧张,叫他自己派人来提货吧,回头直接扣下!不交钱就不放人。再不识相就直接去福建掏他老窝儿,不叫他家破人亡他是不知道命比钱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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