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瞎四姐,这条街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有理由对他下这么黑的手。这婊子也太狠啦!这跟灭人九族有啥区别? “操你娘的,我要叫你好过都邪啦!”王向东在空旷的市场里吼了起来。 王向东一直在自己的门脸旁呆着,直到天亮,才开始收拾货物。他不打算去派出所录什么狗屁笔录,他知道他们连个毛儿也查不出来,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他开始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收拾起东西来反而出奇地冷静,到最后居然冷不丁哼出两句歌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陆续地,这里便聚了好多人,一个个都惊诧着,眼珠子瞪得老大。 王向东说:“我知道是谁糟践的我,我还不怕这一套,是不是爷们儿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啦!你们大伙给作证,然后看着我王老三怎样东山再起,后到不让先来!” 大家就乱糟糟鼓励他,说脑袋掉了碗大疤,这么点儿挫折能把老三给压垮? 王向东明白大家的好意,可他知道这里面不会没有来看笑话的,越是这样他越要表现得无所谓,愤怒归愤怒,脸上的笑始终没拉下去,说出话来也是铿锵有力,难免让人觉得这场火来的真好,要不王老板哪有这么大斗志呢? 不过大家谁也不乱猜测纵火者的身份,看脸色,又好象人人都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般。瞎四姐也一直没有露面。王向东倒是盼着她能假惺惺地来关怀几句,他想叫她看看自己的风度,他想叫她为他的风度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 连续忙活了两天,“家辉服装店”又开张了,虽然这一次损失了三五万的货,可剩下那些服装都摆出来,还是塞满了货架。王向东买了上千块钱的鞭炮,在门前可劲地放了足有一个小时,炸得整个市场都震动起来。要放平日,大伙早烦了,今天却是看热闹的多,大家都明白王向东的心理——多少有些变态吧。 瞎四姐依旧是一直没有露面。 王向东知道她一定听着这里的嚣张热烈的响动呢,他甚至可以想象此时瞎四姐乱躁的心情。 然后就挂出了大牌子,宣布开业酬宾——所有服装三折大卖! 一时门庭爆满。其实王向东早把受湿程度不高的货物保存起来了,上架的都是刚凉干的服装,不细看看不出毛病来。那个全毛西装,王向东是豁出去了,只想疯狂地砸四姐的价,几乎是保本清仓,以后也不想做这个了,能搅多乱就搅多乱吧,只要迅速地回收了资金,他准备马上去武汉或者石狮寻找新的货源,先把门面稳当住了,然后再塌塌实实地收拾瞎四姐,绝对不叫她在滨j道继续灿烂下去。 没几天,牙签就跑过来送喜,说四姐那边惨了,好几天没见开张。 王向东心种大爽,嘴上说:“她是自作自受,妈的,我也是,哈哈!”然后一拍小银台:“可我到啥时候都笑得出来,而且一定要笑到最后!” 牙签儿小心地问:“那个什么……那个马海毛你别太砸价啊,将来咱俩不是还得合作呢吗?要是把价砸泥里去了,咱以后不好玩儿啊。” “放心,我有计划。你要是成心跟我合作,这几天就先把价拉下来,少赚点儿不吃亏,这叫一退为进,先把市场炒热了,咱再把价拉起来,到时候准不耽误卖——而且,这段时间里瞎逼那边肯定是野狗上供桌慌了神啦,我就是要让她乱,要她觉得我疯了,叫她死活不知道我下一步到底想干啥。以后她要还跟咱竞争这个马海毛,咱就把钓竿来回地摆,送一下紧一下,鱼儿似的溜她,多晚把她溜神经了咱就有戏了。” 牙签儿犹豫着,说:“我看,这几天我先不做马海毛了,等你把手里的货清得差不离了,咱再好好合作。” 王向东笑道:“哼,怕四姐也黑上你是不?” “不是。”牙签儿抗议得有气无力,王向东爽快地说:“你想怎么弄都成啊,掺和进来也难为你,那好,你塌实先做着你的买卖,等我倒腾出空儿来,咱再好好商量下一步。” 牙签儿松了口气,试探道:“老三……你这门脸就白烧了?你就这么忍了?” 王向东警觉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牙签儿不答,反而继续问:“这儿没别人,老三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说这是谁干的?” “你想说啥吧?” 牙签儿咽了口唾沫,看看门外,小声嘀咕道:“你注意到没有,这些天市场里那几个小维子都没影儿啦。” 这一提,王向东还真想起来了,以前市场里总有几个新疆小脏孩儿在人流里穿梭,店主们都知道这几个孩子明着是拣破烂,实际上都是以偷为生的,他们的老大是市场口烤羊肉串的阿布都。平时,除非腻得难受,王向东很少跟他们逗乐,虽然他知道那些孩子洗干净了都会很可爱,可一沾割皮子开天窗这样的小偷小摸,他就懒得勾搭他们,大luo那个偷西装的同事给他的教训太深刻了。 本来几个小孩突然消失不关他屁事,可这几个孩子偏偏在他的服装店着火以后才消失就值得玩味了。更重要的,这几个小偷平时跟四姐的关系都特亲密,见了面四姐就会叫他们“干儿子”,而且阿布都跟四姐也是多年前就熟识的。前后一联想,王向东忽然就把事情的脉络理清楚了,他直看着牙签儿道:“多亏你提醒了我,这下我算看得更清楚啦。” 牙签儿赶忙说:“你可别乱联系啊,我就是顺嘴一说。” “放心吧牙签儿,到啥时候我也不会把你牵扯进来呀,我能做出那么走板的事情来吗?” 牙签刚要走,王向东拉住他道:“回头把你店里的马海毛给我留一件好的,送人。” 牙签儿应了,很快转一圈回来,兜子里装了件毛茸茸的外套,王向东接过来放在边上:“回头我给你记上帐。” 当天收了工,王向东骑上车往“红轧”方向去,他跟许凤约好了,在解方桥回合,把毛衣给她拿去。本来前几天许凤就来过电话,因为店里正乱腾着,王向东才把时间挪到今天。 一路骑着车,暂时忘记了这些天的不快,王向东的眼前不断闪现许凤见到这件礼物时的表情,或者这样,或者那样,总之会叫他喜欢。 可是,穿行在浩荡车流里的王向东根本无法预测:在前面等待他的,不仅是近乎偷情的欢欣,还有一生都使他无法释怀的悲惨。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九章-04许凤,终极报复-下
钢铁铸就的解方桥头,打扮得小妖女一般的许凤正倚在自行车旁的灯杆上,翘首望着下班高峰期的滚滚车流。一片清脆缭乱的铃铛声里,没有她期待的身影。 海河在身后缓缓淌去,徐缓的波浪荡漾着酡红的暮色,几只海鸥或者鸽子吧,在远处的河域上空转折颠覆地飞着,喧嚣里辨不清鸟的叫声,却可以感受到自由的喜悦。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笑喝,许凤欢欣地转头叫道:“你个死鬼,吓死人啊!” 王向东大长腿在地上把车身支稳,晃一下脑袋说:“找个地方吃饭先。” 许凤先扒开他车把上的兜子,看了看里面的毛衣,笑着问:“店里的生意还好吧。” “不错。”王向东没跟她提被人纵火的恶心事儿,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眼睛望着不远处的饭馆说:“就那里吧,现在正清净,不为吃饭,简单聊聊。” “聊啥?有主题不?” 王向东笑道:“三哥跟你聊天还得准备讲稿咋着?” 两个人互相关怀提醒着,一边规避着钻营穿梭的车阵,一边向马路对面挪动着。 不远处忽然停下一辆“小木兰”。 陈永红紧皱着眉头,望着突然撞进眼帘的两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的愤慨越积越厚。这工夫,王向东和许凤已经过了马路,把车锁好后,有说有笑地进了饭馆。 陈永红喘了几口粗气,一咬牙,开车先走了。 饭馆里,王向东和许凤先后落了座,互相暧昧地笑一下。王向东问:“在何迁那里干着还舒心吗?” “不赖,何经理对我也挺照顾的。多谢你帮忙啊。” “嘁,跟三哥咋还客气了?你要觉得那里还行,就先干着,等将来有了机会,我多开几家分店,到时候给你一个门脸管理着,你准干得来。” 许凤欣喜道:“真的?” “我是那一屁俩谎的主儿吗?”王向东说着,拉过菜单来扫了两眼,问:“你想吃什么?——别说天鹅肉啊。” 许凤咯咯笑道:“你要吧,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 一会儿,吃着饭,许凤挑了下眼皮说:“三哥,有个事儿想叫你给参谋一下。” “啥事儿啊,咋还脸红呢?” 许凤沉吟了一下才说:“我表哥给我说了个对象,要我过几天去见面儿。” 王向东愣了一下,慢慢喝了口啤酒,说:“这是好事儿啊,该见,该见。” “我不想见。” “为嘛?万一是个称心的呢?搞对象这事就是胡打瞎撞,说不盯就逮个白头偕老呢。” 许凤望着他问:“你真的希望我见?” 王向东不自觉地回避开她的目光,怅然地出了口长气:“呵——,三哥是一心希望你过上好日子啊。” 说完,自己先有些惆怅,他知道自己不舍,可他又没有资格发表反面的意见。他喜欢许凤,心里也不能放弃牵挂,可如果真要叫真的话,他又实在没有理由和心情为她承担太多牺牲太多。他可以在物质上慷慨,在感情上却宁愿暧昧着。 许凤失望地一笑,轻声问:“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相信我还能再遇到我理想中的爱情,表哥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不可能介绍一份能叫我动心的感情给我。爱情其实应该象车祸,只能去遭遇。” 王向东笑道:“你干嘛突然这么深沉?” “你还笑我?你知道我心里不好受才对。” 王向东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一时有些语拙,至少他觉得在饭馆里谈这种事情有些障碍,格调不对,而且他真的不希望许凤太傻,傻到忘记了他王老三已经结婚的事实就更不应该了,要是再傻到足够给他带来麻烦的程度,他就要讨厌她了——他需要的是暧昧或者动情,不是拖累。如果是林红霞,便不会象她这样缠绵,如果是米彩儿,那情况肯定又将不同——林红霞不会强求与他相守,米彩儿则值得让他迷乱到底;许凤偏偏是间于两个女人之间的那种类型,使他有占有的欲望,又欠缺承担一切的热情。 说来说去,他很老套地告诉许凤:自己只是把她当最好的妹妹看待的。直说得许凤凄楚地笑,凄楚里又似乎有着无奈和不屑。看得王向东懊恼并且自卑起来,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可笑: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和自己的妹妹跳贴面舞,更不会在小黑屋里跟自己的妹妹那样热烈地拥抱。 饭菜剩了好多,王向东提着衣服兜送许凤出来时,落落寡欢。外面已经黑下许多,街灯恍惚地亮着,街上的行任也逐渐稀落,大概都回家吃晚饭了。 王向东把豆子挂在许凤的车把上,很想拉拉她的手或摸一下她的秀发,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够这样了。许凤说:“三哥,我先走了。” “有事儿给我打传呼。” 许凤骑上车,沿着海河边上的小路向前去了。王向东正愣呵呵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被天色淡化,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哥们儿,这顿饭时间不短啊,吃美了?” 王向东以为是哪个朋友开玩笑,不过还是吃了一惊,猛一回头,是个大脑壳的高个子,不认识。 “你谁呀?看错人了吧?”王向东笑话道。 话音未落,对方突然直手一拳,王向东毫无准备,虽然下意识急闪一下,还是给狠狠地打在眼角上,当时金星缭乱,晕头胀脑。刚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反击再说,却没发现旁边还有七把个人,几乎同时扑了上来,拳脚之外,有几个人的手里还挥着大棒子,不顾脸子屁股地只管打! 王向东真的蒙了,根本没工夫追究是怎么回事儿,很快就被走昏了头,被打翻在海河开放公园的花坛边上,忽然就不知道疼了。恍惚觉得有人在他身上搜索了几把,哗啦响着拿走了什么东西。 那群人又乱踢了几脚,骂咧咧钻进两辆车里,跑了。 / 王向东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红轧”的“定点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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