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电话,王向东又打一辆车,直接去了秦得利独居的小库房。找到钥匙开门进去,乱糟糟的象个鸡窝,除了一张席梦思单人床、一台小电视,到处都是烟箱子。 王向东看了一遭,往床上一仰,脑子开始杂乱地想东念西,不能有片刻平静:瞎四姐到底怎样了?会不会挂掉?扎肚子应该不至于吧。妈的,挂掉也是活该!不过还是活着好,不然自己可就有家不能归了,外漂儿的日子可不好受。还有,这乱子一出,服装店咋办?抓机会得叫二姐赶紧停薪留职去救场,进货的事倒是好办,毕竟自己身在外面,山猫、秦得利他们又都可以帮忙……如果瞎四儿的事儿不大,她也是懂得规矩的,大概不会跟官面儿上太紧追究,追深了她自己也脱不了骚。只要到时候李爱国和大姐夫他们两边使劲儿,或者再找几个道儿上的朋友摆一摆,估计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顶多赔她俩医药费完事儿,至于以后再怎么做仇,现在也想不了那么长久啦,反正事儿已经出了,左右悔不回去,瞎子害眼豁出去了,听天由命吧。 想到头疼,坐起又倒下,一会儿又起来,转两遭,又躺下,心还是乱。一个大活人在这小屋子里圈着,太憋屈。急了就骂秦得利,偏赶这时候出门! 好不容易熬得天黑,王向东溜出去卖了两大包吃的回来,在小铺的时候抓起电话又放下,真不知该怎么跟家里说,忽然觉得自己很操蛋,这么大一老爷们儿,还得叫爹妈操心,又想到儿子,更觉挂念,恍惚间好象已经离家几百天。 回了屋,刚就着夹生的烧鸡喝了几口闷酒,院门突然被踹了两脚,王向东“腾”地就蹦起来,扯得伤臂一阵隐痛。 “利子!利子!” 王向东暂时松了口气,外面是个放肆的女声,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是谁。 里面开着灯,王向东不能装聋,要是不出去,惟恐那女的没完没了地叫门,反而不好。 开了门,外面的女人惊讶一下,笑道:“是你啊三哥,利子呢?” “……毛毛?”王向东向后看一眼,只有秦得利的小姘毛毛一个人,这才说:“秦得利去唐山了,我给他看库房呢。” 毛毛笑道:“我看灯亮着,还以为这小子骗我呢!怎么,三哥你真会开玩笑,您真么大人物给他看库房?”毛毛边说边搭眼朝里看。 王向东错身道:“甭看,没女的,我偷也偷不到这里来,进来坐会儿?” 毛毛摇头笑道:“不了,我就是路过,呦,三哥你胳膊咋了?” “刚看见啊?摔的。” “打架了吧?”毛毛笑着怀疑一句,扭着小屁股卡卡卡地先拜拜走了。 王向东扒头看看外面,没有可疑的人影,这才赶紧关了门,在里面牢牢锁好,回屋马上把窗帘挂好,又站到院里看过效果,才放心地进去接着喝酒。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秦得利说过毛毛家的邻居就是个警察,又想到刚才毛毛看着他胳膊上的夹板说话时那暧昧的语调,越想越不放心:据秦得利介绍,这毛毛可是个碎嘴子啊,没事儿还爱跟人家胡天儿呢,不能不防啊,上次秦得利臭骂她不就是因为她跟邻居吹牛秦得利倒腾烟土吗? 酒也喝不下了,王向东犹疑地望着窗帘,倾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很安静,只有远处马路上传来的汽车喇叭声钻进来。 做贼果然心虚啊。王向东苦笑一下,心里并没有因此就安稳下去。草草吃了饭,仰在床上合不拢眼,心想:刚才毛毛走时,叫她在外面把门锁上就对了——也不行,那样她还不更多心?谁管的住她那臭嘴啊。可惜自己的胳膊不方便,高来高走的活儿玩不利落了。 乱想着,困苦迷惶着,不知怎么也就睡着了。 转天很早就醒了,又是煎熬。总算捱到中午,秦得利急匆匆地回来了,王向东仿佛得到大赦,总算出了口气儿,快闷死啦。 秦得利心急火燎地问了原委,才笑道:“干的好——不过干得也太明了,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就好了,咱不算计残她!能叫她死得这么痛快?” “你别咒我了,叫她死还不就是叫我死?” 秦得利喝了几口水,起身说:“你先呆着,我这就去探探。” “给大luo打个传呼就成了,快点儿回来。” 秦得利跑出去,果然很快就回来,进门就说:“没事儿了,瞎逼的命还挺大,脾都摘了愣没死,现在住院呢,呵呵。” 王向东迷惑地摸着肚子,来回试探着:“脾?哪是脾啊?” “挨着腰子吧,我他妈也不知道,反正离心脏远得很,摘了以后照样活蹦乱跳。” 王向东长出了一口起,慢慢仰靠在床上,突然笑道:“你跟毛毛就挤这么个小床上搞瞎扒?” “操。你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昨儿晚上毛毛来查你的房了,看见我了,没事儿吧?” “没事儿,正事儿她不敢瞎说去,她就跟那些没边的故事感冒——妈的她也是烦,我早想甩了她,就是甩不干净——提她干嘛?咱说你的事儿,下一步咋办?” “她报官了么?” “忘记问了,大luo就说叫你先别露面。不过看样子不用报就得惊动官面儿啦,市场派出所又不是电线杆子——你那场面的,就是电线杆子也看见啦,哈!” “回头找找李爱国吧,你还得帮忙,这里道儿上的朋友有够腕儿的吗?请他们出马给平平——不就花钱嘛!我现在也不在乎了,妈的最近狂走背字儿,赶哪哪不顺。” 秦得利说:“靠死韩三的面子,我还能跟几个大哥说上话,不过真正的‘市级流氓’都给严打进去了,看看新起来这拨儿是不是够威够力吧。到时候咱官的私的两头堵,东方不亮还有西方,这点儿事撂咱哥们儿手里还不是小孩玩几吧手到擒来?” “抓紧办,你多跑跑,用钱直接说话,我家的存折里还有三万,奶奶个缵儿的,这阵子把我糟践的!眼看着败家。” “你别着急啊,这叫投资!你别净看着破财啊,这事儿只要一平,以后你就小船大桨摇起来啦,谁还敢挤兑你?谁还敢不买帐?到时候还不拿土簸箕在滨j道撮钱?——真混起来那些人,哪个不是靠一两场大戏把造型玩足了,然后就起家的?” 王向东振作一下,挺起身来说:“我也不追求当流氓,只要这前进道路上别有人给我下绊子打杠子就成。” 秦得利笑道:“不当流氓哪能实现这境界?” “没好人活的路了?” “想当好人您抓紧回厂子当劳模去。”秦得利站起来,说,“我弄俩热菜去,咱喝着聊,难得这么清闲。” 吃过午饭,王向东就轰秦得利出去打探情况,跟“道儿上的”人联络联络,顺便摸摸四姐的脉。 秦得利一边走一边说:“没烟了直接开箱,都是咱家的。” “不用你教。” 秦得利反锁了门走了。直到傍晚时才回来,一屁股坐在烟箱上:“人是找了,我们北区的老八,老八说跟滨j道附近玩得大的那几个家伙互相都有串乎,瞎逼四儿算个鸟啊,扎了也就扎了,到时候还得叫她请咱们客——嘿嘿,这事儿要玩到这份上,你以后就更牛逼啦!” 王向东心里舒畅:“抓机会咱先请请老八!” “不急,你暂时别露面,我一个人给你忙活就成啦,你一露面估计就得出事。” “怎么?” “我去刑警队了,李爱国接见的咱。他说老三是不是跟你有联系?我说我就是来打听三儿的情况的,不知道跑哪去啦。他说你要见了他马上叫他去自首,还能轻点儿。” “操。” “所以这事儿还不能乱来。李爱国可能也是在队里的缘故,当着别人不能不讲官话,得空了我跟大姐夫一块约他出来谈,把交底的话都亮出来,看看中区刑警队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王向东不忿地说:“我早就说叫李爱国调动过去,这隔着区呢,说话它有伤耗啊,直管就好了。” “在北区也好啊,将来或许能给我帮上忙呢,呵呵。” 王向东点上棵烟,问:“瞎四儿那里有动静吗?” “没消息,就知道还在医院里,先不管她,咱把该办的事儿都办齐了,还怕她能冲出三尺尿去?” 王向东烦躁起来,起身溜达着说:“夜长肯定梦多,这事儿你别当玩笑,能抓多紧就抓多紧吧。估计要是一礼拜还不见分晓,就悬乎啦。”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九章-08机关暗算(修)
[只改了几个错字] 转天晚上,秦得利把裹着黑风衣的王向东带进北、东两区交接处的“富兴大酒楼”时,高学良和李爱国已经在预定好的雅间里喝上了菊花茶。 王向东一进屋,还没出声,高学良先急红了脸道:“老三你真是不省心,爸妈都叫你气坏啦!”李爱国则赞叹道:“行啊老三,一手打着夹板,一手还不耽误给人家肚皮放气。当初在抗越前线,象你这样的伤兵早转移到后方勾引小护士去啦。” 王向东长叹一声,先跟秦得利分别落座。秦得利讨好地望着李爱国说:“刚才在路上老三还提呢,说李队就是够意思,一辈子能交一个您这样的朋友,死了都值!” 李爱国把茶杯一放,皱眉道:“秦得利你甭净跟我唱喜歌儿,早晚我得办你,你从东区往北区倒腾假烟的事儿别以为我们不掌握。” 秦得利急忙赔笑:“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李队长,咱今天主谈老三的事儿,等这事儿摆平了,我单独请您,以后还得靠您照顾呢,您小拇哥一翘,就能把我勾上天,我不仰慕着您那不瞎了眼?” “哼,谈老三的事儿也跑不了你,没有你没完没了地帮倒忙,老三还不至于走到这步哪!”不等秦得利放屁,李爱国又转向王向东:“本来挨打的事儿我都给你马虎过去了,现在你又弄这么一水,乱上加乱!怎么收场?明摆着把我的话当屁听啊。” 王向东气愤地说:“不是我爱惹事儿,那瞎逼四儿欺我太甚,我宰了她的心都有!” “冲你这句话,就能弄你个故意杀未遂。真是越活越混啊你,挨了打之后我怎么跟你说的?——一口咬定不认识对方,最后弄个无头案就结了,大家都省事,你挨了打也不冤,得过且过吧,该吃亏的时候得吃得下去。象你现在这个倒霉德行,满嘴跑火车,就是没有的麻烦也招上身来,要是在刑警队,每句话都是铁证啊,一句不对路,有可能就叫你无罪变有罪,三年变十年。” 王向东理直气壮地说:“左右有你在呢,你还能叫我坐牢去?” 李爱国哭笑不得:“老三我服了你啦,早不就跟你说了吗?公安局法院没一个是咱家开的,你咋就没点儿法律意识呢?再这么走下去,不仅你,就是我都得叫你给拖拉泥里去。” 高学良也抓紧批评自己的小舅子太卤莽,然后安抚大家道:“各位少安毋躁,老三出了这事儿,大家都为难,尤其是爱国这里——他是真想帮老三,不过他的难处你们不知道——现在他们的大队长马上就要下二线了,三个副队都等着提拔,关键时刻啊!” 王向东说:“爱国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儿,你要真缺资本,就把我一铐,值当我帮你一把。”李爱国不屑地哼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就是!”秦得利钦佩地看一眼李爱国:“李队一看就是红脸汉子,能踩着朋友的尸首往上爬?” 高学良忙摆手说:“没那么严重。现在咱的目标就是研究一下怎样把老三这个事儿平稳过渡过去,爱国这里肯定有障碍,咱也得理解,不过爱国——这个事儿还真不能缺了你给使劲儿。” 李爱国喝着茶水,玩儿深沉。秦得利笑道:“先点菜,咱边吃边谈。”然后把菜谱一推:“李队,您先。” 李爱国把菜谱一扒拉:“随便吧,哪有闲心点菜?” 高学良说:“利子你去办吧,简单弄几个菜就成,爱国又不是旁人,咱说事要紧。” 秦得利屁颠屁颠地去了。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王向东咳了一声,问:“你说吧爱国,我这事儿该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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