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澳同胞,别以为是我宰你,哥们儿不缺子儿,现在就是这个行情,不要算了,我还不侍候这份。”说完要走。 “哎,哎,哎,好商量,好商量,东西我要,打个八折吧。” “少跟我白话,不懂。” “十块算八块,就是八折。” “给你丫办事真烦,我去说,不行拉鸡巴倒。”大灯气得够呛。 透着今天停电,好容易赶上歇半天,号里人闲得没事,有的开始算计吃的,有的撮人玩儿赌,有的胡侃乱逗,乱得一锅粥。
第36节:做着减刑的梦 大灯急匆匆赶回,夹着一个报纸包,傻子都知道,夹的绝对是烟,扔到港客床上:“八五折?懂不懂八五折?不要,歇菜。” “就这样吧。”港客脱下鞋,从鞋垫下拿出人民币递给他。 “正好啊。”大灯刚要走,被青子拦住。 “哥们儿,十子儿挂面。” “不灵,你丫上次买鸡蛋的钱还没给呢。” “操,帮个忙,这窝头太卡嗓子眼,接见完了给你。” “行,一斤加两块。” “应该,就这么着。” 启子抱着大茶缸子走过来:“过智,聊聊?” “哎,你坐。” “你那托儿挺横,可不摸这里的实情,虽然有子儿,但不实用,再说,不可能老跟搬家似的,两边都麻烦,你跟他们通个气,除了你想单独要的特殊东西外,只要把现金打进来,什么都有了。” “经常清监不好藏呀,再说,好使吗?”过智只见过毛八七的,真不知道这里的道行。 “把那吗字去了,弄飞机大炮那是扯淡,只要是人吃的东西、用的东西,只要是市面上有卖的,要什么,白玩儿。” “我想,这惟一的传递工具,就是队长吧?” “聪明,但是分人,不是扒拉一个就帮忙的,都得是瓷器,看着你吃大班饭,不落忍,给你点个道。” “谢了,明白。” “客气什么,你刚来三天半,还是个白人,还没有招人恨,这里边的人说到头,就是睡觉也做着减刑的梦,甭管用什么方法,不惜一切要达到目的,所以,什么下三滥的事都做,根本不管不顾,什么哥们儿仗义,到这里,连说话都是咸的。”启子给他布子(布子——点拨的意思。)。 “本来是各混各的,各不相干,不价,偏得打翻你,他上,看着这屋里都挺和气的,不知什么时候,那大爷犯劲,瞄上你,使个坏,给你下个绊,都是在坎儿上给你弄事。” 过智打断他:“说点具体的。” “道杂务朱大水去年减刑,都报到监部了,咱们这儿减刑名额,是归口分配,一个小队一摊,后勤一摊,杂务一摊。也巧,去年注重一线干活的,所以,杂务班就分了一个,朱大水是班长,菜市口的秋六是副班头,按往常,两人全有戏,这一下就分出公母。 “咱们指导员公正,不近私情,就点了朱大水,楚指是一把呀,他发话,没人驳,就定了。 “要不说有高人,秋六玩儿了一把,让他兄弟美术馆的小南子跳出来跟朱大水叫板,杀人不过头点地,一次、两次忍了,最邪乎的是当着一道的人他,还跳着蹦地骂他的老家儿。 “你也知道,大家都要面,而且犯的是忌讳,能不急吗?朱大水抄起火筷子就切下去,这倒好,刑没减反而倒加了一年半。” 过智接过话茬儿:“渔翁得利的就是秋六,玩儿得好,不过,小南子这样的更交得过。” 启子走正题:“所以说,要想立足,要想站得稳,要想达到目的,就得抱团,形成势力,你强大了,别人就犯憷,就不敢叫横,就不敢挡咱们的路,只要心齐,没有干不成的事儿。即使有这叫板的心,事先也得琢磨琢磨,考虑考虑后果。”这话说得挺明,拉帮结伙。 过智觉得这里太复杂,不想贸然进入,更不知道深浅,说得特婉转:“启子,我明白,不过,刚来就煽不合适,而且,现在我就够特殊够扎眼的,还是慎慎。” “也对,不着急,反正有事肯定帮你,没的说,看你不是人,应该有数,有功夫过去。”起身回了。 晚上自由活动,过智刚要去看看电视,进来个五大三粗的糙老爷们儿:“过智,过智。”他抬头一看是三小队的大疤痢。 “有事呀?”过智问。 “胡子请你。”简单明了。 胡子叫刘万清,也是战犯,但年数早,算个前辈,人是绝对仗义,只要是自己兄弟,肯定出头,甚至敢跟队长较劲,很多人都挺服他。 真不错,半天有两拨拉自己,不去吧,有些说不过去,索性接触一下,看看到底想干什么,摸摸底,也不是坏事,抄起三四盒烟跟着出去。 机修中队分两个道,一、二小队住左边,三小队、后勤住右边,按规定不能串。大疤痢大摇大摆带着过智走到右,对值班杂务说:“老胡叫的。”也不管杂务同不同意,扭头就往里走。 等一推门进号,妈呀,二十多位围在一起,在地上摆饭局,十几个菜,有鱼有肉甚至还有海鲜,鲜菜是应有尽有。 紧里边,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鹰一般的眼睛,直射过智。 “来了?让个地,坐里边来。”声音轻,但是威严,有人自动让出。 过智不亢不卑,过去坐下。“见过,没说过话。”伸手将烟递过,随手将剩下的烟抛过去。 胡子眯着眼睛:“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你,虽不曾见过,但关于你的新闻,有好几个版本。唔,有点意思,来,小兄弟,碰一个。”递给他一个白茶缸,自己也端起同样的。 过智没多想,猛地一口,狠狠地呛了自己一下,逗得在座的人都放声狂笑,他这才尝出味来,原来是酒,纯纯的二锅头。 望着过智没有准备的狼狈样,胡子开心得很:“兄弟,还是缺练,得磨磨,能喝就喝,不能喝不强求,自己夹菜吧。”边说边拿过一个大螃蟹,递给他。 过智接过放下,直截了当:“这场合有点外面的感觉,不过,是不是有点……” 胡子:“有点过了?没错,毕竟是阶下囚,咱们也是搞地下活动,别看这儿闹得欢,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给咱站着岗?” 大疤痢:“过智,大哥这边俩月一大聚,一周一小聚,你是赶巧,有福之人不用愁。” 过智一点不犯虚:“大哥,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我直,不会拐弯。” “讲,我就直,就讨厌在旁边蔫拱的。” “您这么拉我,值吗?” “先不提你在外面如何,也不讲你的案子如何,我这话你明白吗?”看着过智点头。“明白就好,多一个朋友多条路,这话想必你也不反对吧?”过智赞同。 “这圈儿里什么操行人都有,可别瞧不起不起眼的臭虫,这帮子是什么人?嘎杂琉璃球,这老话怎么讲,那是不正经,不正派的人,可说句贴谱的,全是在他妈腿肚子转筋时就带着坏水的人。
第37节:是不是给我码套 “看着嘻嘻哈哈,大哥长大哥短,小孙子样,你可别让他翻过篇来,丫挺的敢把你踩到地底下,还得跺你三脚,坏,而且坏得没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布个景,下个家伙。” 过智听着挺有意思,兴趣特高:“喝一下,敬您,您再说详细点。” “行,是个用脑子的。这儿,再怎么煽,再怎么磕,毕竟是正规监狱,有它的一定之规。有些人就抓住咱们和队长的这么个差别,找空儿钻,投其所好,找出咱们的软肋,下黑手。就说今儿的酒吧,监规明文规定,是违禁品,逮住现行,保证关反省,减刑还没戏。 “可话说回来了,谁不馋二两,恨人有笑人无,瞧着你乐,他恨你,这是无能的表现,有本事你有子儿也去弄去呀。搁我的脾气,都他妈的喝,死了谁的儿子,可丫没戏,就给你扎血针。 “兄弟,不拿你当外人,人都是好、中、坏,哪儿都是三六九等。前几天惩你的楚指……” 过智:“这您也知道?” 胡子:“小意思,说句狂话,中队干部开会,晚上我就知道内容,没这点能耐,还混什么劲。楚指这人,我服,不但是我,全中队上上下下,都服他。” 过智:“为什么?” 胡子:“为什么?就因为人家一视同仁、公正清廉,一棵烟,小不小,不沾你,对事上,只要你不对,甭管你的托儿多横,甭管你怎么扛,保证让你服服帖帖,人家讲理,以理服人,以德服人,说话砸坑,他应你的事,绝对算数。操,监狱都是这样的队长,咱们早成良民了。” 过智:“照您这么说,今天的聚会,楚指肯定不当值。” 胡子:“就冲这句话,跟你深点,干。大疤痢,你丫有过智的十分之一的脑袋,早就成事。”这句话说得大疤痢低下头。“今儿他轮休,平时他在,不是怕他,也能有机会,就不想给人家惹事,也是挣工资的,养家口,混到这份上不容易,人得手心手背,越是对咱好的,越得知恩图报,越是那孙子似的,还真得时不时地给丫惹点事,省的拿咱们不当菜,脱了这身皮,狗×不是。 “其实我跟你说呀,兄弟,不是咱们找事,而是有些队长拿咱们不当回事,觉得你供着是应当应分的,其实是扯淡,只不过,人在屋檐下,都得低头,给你队长面,是走个场,别得寸进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说真的,大事他也没戏,小事过一下,大家都好。” “谁好呀?”计量中队长推门而进。 “起立,队长好。”胡子喊,屋子里的人全都起立,但没有人收拾东西。 “小日子过得不错嘛,胡子,又是你,嘿儿,过智,行呀,才三天半都混到这个道来了,玩儿得真不错。”计量眼睛不揉沙子。 过智刚想说话,被胡子拦下:“我们同案的兄弟,前天捎的话,今儿接个风,意思意思。” “别出圈儿,别闹事,这屋子通风不好,开开窗户通通风,味儿真难闻,你们也讲讲卫生。”说完转身颠儿了。 在屋的人,包括过智都跟明镜似的,哪是通风呀,酒味太浓,提个醒,散散味。 胡子:“过智坐吧,看见了吧,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换个别人,打出你屎来。得,接着回答你的问题。 “我是老河底子,货真价实,在圈儿里总结出点,每个人都有点优点可取,都有点歪门斜道,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而你,过智,凭我的眼力,你是邪门的人,而且相当邪门,你所有事的发生,都让人有一种神秘感,都不合常规,都逻辑不通。 “但是,不管你如何,甭管你以后怎样,都不想与你为敌,做个朋友,交个哥们儿,互相给面,岂不更好。当然,也有私心,假如捆在一起那是求之不得,不急,你想想。”胡子没留一点水分,全是直给。过智冷静地说:“明白,心意领了,刚来,不想云山雾罩的,那样不符合我的性格,别人砸下的底,我来摘现成的,不落忍,看看再说,反正,有一条给您讲明白,您兄弟从来不做亏心事,从不干没理的事,日子长了,您看。” “行,今儿就到这儿,缺什么,言语。”胡子对过智的回答相当满意,假如他满应满许,还真拿他不当回事了,跟底下的没什么两样,自己没看错人。 圈儿里要想搞些机密,确实很难,过智刚回去,老鬼就嘻嘻哈哈:“满行,兄弟,刚来就有厉害的主儿拉入伙,道行不浅。” 过智马上反他:“哥们儿,千万别抬我,这可不是儿戏,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聊聊,还不至于靠别人活着。”这话不软又不硬,但是神圣不可侵犯,而鬼子还是满脸微笑。 圈儿里是不养闲人的,到了上班时间该练活,那是没二话。 别看这帮人什么坏事都干,但每个人都有高超的手艺,机修车间经常到入监队挑人,只要是真正的好活,一律收编,毫不夸张地说,喊一声,六级工以上的站出来,整个中队就剩不下几个。 各人的管理不一样,大多数队长遵奉八小时要一刻不停才是好,丁火力中队长恰恰与这个常规背道而驰:与其磨洋工,熬时间,不如精工细做,有活就干,没活歇着。这工作方法大受队员们赞同,不但按时交活,而且,活做得绝对漂亮,从来没耽误过生产劳动。 其实,让队员充实起来,还是有一定的经验教训所总结出来的,要不是在里边圈儿着,这伙人哪一个是着家的,早都在各个角落漂着呢。 还真不能闲下来,这一歇就来事。 先是德铭和青子招呼,原因特简单,就因为青子借了德铭卡尺忘了还,一句不投机,就翻。 “青子,你这孙子,借东西不还,是不是给我码套?”德铭说得在理,每人的工具都登记,丢了就是大事,机修车间哪件家伙拿出去,到别的中队,都是危险品,哪个机床攒出个物件,都是小菜一碟。正因为是要害部门,每一次的进出,都有非常严格的搜身制度,而且是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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