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后,章辰经常赖在张阳家里过夜。那个家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家。没有了母爱,家的意义逐渐失去。张阳总认为人死了就等于一个东西消失了,死去的人如同一根抽完的烟,变得不再有任何价值。但章辰不这么认为,章辰说他每天晚上都可以看见**妈。“在梦里,我妈就坐在冰冷的立交桥上,等待着我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向她靠近。”梦里面,他看见母亲总是站在一朵朵祥云里,像个慈眉善目的女菩萨,濒濒向自己招手示意。
醒来后,他总要翻出那部《我们逃吧!》的小说手稿,那是母亲在世时自己拿笔写下的小说,一些故弄虚悬的故事,无比肮脏的情节。前言不达后语的写作。思想深处的鸟粪。深陷其中的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冲破那个巨大的牢笼?又能逃往哪里?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被这个问题叉住了咽喉。有天深夜,他坐在灯光下面,尝试着向自己投映在墙上的影子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可那墙上的影子也向他投起降来。于是他被这两个互相投降的东西逗笑了。起床撒**的张阳目睹了这么个可笑的场面,咕咕嚷嚷地说:“操,小时侯我妈常常教导我说,小孩玩影子会**床。”
恰恰是章辰在夜晚向自己的影子投降的季节,生活在另外一个城市里,那个扬言要将泡妞的黑手伸向幼儿园的狱友半条命,那个许多无知中学生特别推崇的帅哥,一不小心,居然真的当了回生活中的所谓英雄。美中不足的是,英雄已经成为一个实际意义上的跛子。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样子很难看。
情况是这样的:急匆匆赶去某中学与某位小女生赴约的半条命,在那个城市某个街道的拐角处,听到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叫。当时华灯初上,大街上人潮汹涌。一群喝得烂醉的外地打工仔,正在那个街道拐角的阴影里,流里流气地调戏着一名上晚自习去的女大学生。“其实你们想想,就连像我这样档次底下的人,对猥亵妇女都义愤填膺,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么多围观的群众,居然没有一个愿意上前阻止他们!”在叙述自己沦为英雄的过程时,跛子英雄的不满情绪激昂不已。
只可惜半道出家的英雄半条命不是当年的鲁提辖。冲上去对那群蹩脚流氓门的三拳还没打完,相反,就被那群欲火攻心的醉鬼联合起来放趴在地。“想象不出他们的歹毒!有个貌似大哥的家伙硬说我冒充黑社会,居然气冲冲从口袋里掏出把小刺刀,毫不犹豫地就划断了我的脚筋。而当时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他们就像在观赏着一场免费vcd。事后要不是那个良心发现的受害者抽空拨了110,**那我就不仅仅是成为一个跛子的事了,医生说再迟半个钟头你小子就是个瘫子!显然,那医生将我当成了一个街头斗勇的小流氓。”
那天,从宣城远道而来的狱友半条命,还有杜亮张阳,他们四人坐在一家面朝大街的小酒馆里,一边喝酒叙旧,一边听半条命简单介绍着自己成为英雄的经过。半条命介绍完毕,还顺势拉起自己的裤管,把袜子往下一扒,指着脚腕那条乌紫乌紫的伤疤说,操**这腿就这样报废了。
案发后,半条命在医院接受治疗期间,那个受辱的女大学生却始终没有露面。那笔巨额医药费让他伤透了脑筋。最后要不是当地派出所出面担保,院方甚至扬言要将半条命告上法庭,或者强行扣押他新买不久的那辆wuyang--125a摩托车。
后来章辰问,怎么就没点社会热心人士给你捐款?报纸电台不天天呼吁人民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吗?“八方支持?哈哈我操!去球去球。后来派出所还派人到我家调查过,估计是估评我是否具有偿还那笔医药费的能力。”
那天下午,酒至中巡,杜亮叫来了两个自己理容店里的坐台小姐。她们花枝招展地拥簇在自己的老板身边,对席上远道而来的英雄嗤之以鼻。有个小姐说,迂腐,都什么年头了,你还冒充什么路见不平的黑社会?另外一个小姐也嘻嘻笑将起来,点了根烟说:“英雄能值几个钱?或者你异想天开想浑水摸鱼就此加入中国供产档?”杜亮大笑,捏着其中一个小姐的腮帮说,操,看不起我们的英雄?那今天晚上就派你领教领教英雄的本事!
第二天,走路一跛一跛的英雄神情落寞地来向章辰辞行,说想回去,想找点正经事情做做,挣点钱,自己都老大不小了,现在又是个跛子。英雄还说这个社会让他有了点迷惑的心态,他觉得人与人之间总是难以沟通,“昨天晚上我都没嫌弃那个鸡,可她却嫌弃我是个跛子。结果我懒得干她”。章辰说,其实你原本就是个英雄。真正的英雄永远不会被世界接受和理解,后来似乎想起某个伟大艺术家说过的那句话,英雄是所有悲剧的源泉。
送走背影略显孤单的半条命,章辰想起自己童年时代曾经无限崇拜过的某个英雄。那个英雄是个瘫子。但那个瘫子英雄比较成功,因为在当时全国范围之内,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个战争时代的英雄。那个英雄长相英俊歌喉优美。失去了双腿后还高唱共和国的旗子上有他血染的风采。最后他把跛子英雄跟那个瘫子英雄放在一起,互相对比了一下。他认为其中必然有位英雄是冒牌货,可惜他有不敢确认,到底谁是冒牌英雄。
后来过了很长时间,他在另外一个杂志上看到过这样一个花絮文章,标题是“英雄,到底需要些什么?”文章说,英雄需要的是变相的崇拜和实际意义上的唾弃,雷锋现象是最原始的炒做,据说徐良是个可耻的逃兵。
杜亮在半条命由一名社会垃圾而晋升为跛子英雄的这个事上,始终认为半条命比较傻逼。和章辰一样,他也想到了十几年前的战斗英雄徐良。他说徐良的那个英雄当的还比较有价值,坐着轮椅,上了央视还被一个美女歌星推着唱歌。“要是为了钱而奋斗,即使当了跛子又有何妨?”杜亮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店里的一个坐台小姐也笑着附和,说,我宁可和一个有钱的跛子结婚,也不愿嫁给一个四肢健全的穷光蛋。
后来某天杜亮无意中发现了章辰躲在张阳家里写小说。那时候的《我们逃吧!》还只是一本薄薄的稿纸。而且字迹凌乱,有的地方字写的比医院大夫的诊断书还差劲。杜亮一看到那个题目就觉得不甚顺眼,说,逃什么逃?有了钱谁都不想逃!而张阳则认为写得还是马马乎乎过得去。张阳说有了钱也不行,帝王将相还高处不胜寒呢,“只不过小说里尽是一些小人物,即使将来能够出版,也难以去跟《我是毛住席的警卫员》或者《我与米卢没距离》等佳作相提并论。”那段时间,张阳每说一句话都显得比较刻薄。
章辰说,“毛住席还真的逃过,”他想起解方前有本书叫做《共匪西窜记》,通过近代革命史我们知道,那本书里所谓的‘西窜’,其实是当时的中国工农红军向西实行的一个伟大的战略转移。可引用书作者的话来说,那就叫逃。“即使到了后来,中国革命取得了胜利,但他一有烦恼与困惑,也还常常逃回老家韶山冲的滴水洞。不过许多江湖术士都说毛前生是条龙,有了伤必须躲进滴水洞。”
那天杜亮摇头晃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他建议章辰换个题目。他说比如‘一个劳改犯的暗夜独白’或者‘三个失足青年的风流韵事’,这样写或许能一炮打响。
就在那个天气极其炎热的夏天,在送走冒牌英雄半条命之后的某个夜里,章辰忽然无比郁闷。最后他一把火烧掉了那本肮脏的小说手稿。然后意志坚定地对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宣布:从此热爱生活,向亮哥阳哥的金钱与美女看起!
不久,他就成了‘美少女迪厅’里的一名常客。并一反常态地认为生活其实相当美好。另外,他开始相信并怀念起了俄国那个著名的革命作家高而基。社会嘛,其实也是一所大学。而融入社会生活,才应该是最真正最彻底也最原始的写作方式。那么,就让曾经错误的理想和那些由文字雕刻出来的所有伪文学见鬼去吧,我青春年少。
对章辰忽然性的思想转变,像当初犒劳张阳宣称纯洁有罪时一样,杜亮兴致勃勃地说要一视同仁。有天夜里,他们三人都在张阳家看球赛。杜亮忽然灵感闪现,说对了,我还没看见过章辰搞过女人,我得帮他一个忙。然后很快他就通过电话,叫来了一个身段分外妖娆的坐台小姐。把她推给章辰之前,杜亮还不怀好意地说了句,作家,今夜你就在小姐的肚皮上面写篇小说吧!
杜亮走过之后,那小姐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放在腰间的裙带上,然后像她面前有个澡盆一样,刷地一下就把自己的裙子给褪了下来。脱完裙子她又将手放在自己的三角内裤上。见章辰站在房间没动静,便说,你这人真奇怪,怎么软塌塌的没点干劲?章辰借口说刚才喝多了点啤酒,你得让我清醒点是不是?那小姐不大耐烦地说,靠,我可没闲工夫跟你磨蹭。做完你这票,我还有其他客人要做!小弟弟拜托你配合点,ok?小姐话一说完,就一鼓作气地把自己剥了个干干净净。隔壁房间里的张阳好象正在看球赛,年轻的迈克尔.欧文将来必定不可一世。
根据视线的转移,章辰先看到了小姐那对已经明显下垂的乳房,乳晕发黑,而且很大。然后就是肚脐,圆圆地镶嵌在她白花花的肚皮中间,再就是一切。当那个小姐主动过来准备帮章辰宽衣时,忽然章辰的脑海中荡起几年前秦子跃写给自己的那些信,紧接着联大女生小雅也趁机挤进他恍如梦游般的记忆。而眼前的这个女人相对来说,却如此丑陋。于是章辰赶忙推辞,籍口**急落荒窜进隔壁张阳的房间里。
“**!看上去她比我还急,像是急着要赶去参加亚洲小姐选美的决赛一样。”那晚临时替补进去的张阳半个小时后回来时,还非常不满地这样嚷嚷着说。不过张阳在那短短半小时的时间里,居然获得一个近乎传奇的内幕。他非常神秘地对章辰说,你知道吗?她是个非常诚实,同时具备了许多传统美德的小姐。她对张阳说自己农村乡下还有个四岁的儿子。丈夫是个因工受伤最后退伍回来的解方军工程兵。事后她还很抱歉地告诉张阳,说就在现在的这个时间段里,正是做她们这行的黄金时间,所以她不得不速战速决。否则客人就被其他小姐给抢走了。最后,她笑着告诉张阳,说任何行业都充满了可怕的竞争,现在就是这么个事事都得竞争的时代。
“**,居然是个军嫂!假如这个事不凑巧恰恰被条子拎到,真不知道会不会治我一个破坏军婚罪?”事后的张阳因此而显得有些心有余悸。
关于替补票客和军嫂支女之间的对话,让窝在沙发上看球赛的章辰感到胆战心惊。思维也顿时就一片混乱起来。他开始有点鄙视起自己的想法。倒不是因为没有成为拥军票客而遗憾。他只是想,假如今天晚上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纯情少女的话,那么自己会不会如此慷慨地将她拱手于照单全收的张阳?想着这些从自己身上而引发出来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的心态近乎猥琐。
不过,对所有这些问题毫无意义的思考,并没有使得他感到特别的忏悔。最后,他还甚至有些恨恨地想,他们都是低级的,而我才是高级的。我的世界是干净的,我和他们有着一种明显的区别!
和章辰不同,杜亮认为夏天就是部小说。叫什么来着,丰乳肥臀。在那个夏天,年轻的鸡店老板总是喜欢出现在本市各个游泳馆里,偶尔也飚到郊外的一些河湖或者水库里去。肆意欣赏着三点或者并不三点的女人。夜间则异常勇猛地照顾着本店一些生意清冷的下属小姐。野鸡吃多了也会倒胃,以至于二十一岁的杜亮常常双手捶腰,嚷嚷着向张阳章辰诉苦,说肾亏肾亏,我肾亏啊。
而曾经发誓要把泡妞的红旗插进中学校园的张阳,也终于在即定的范围之内,开辟出了一块属于他个人的红色泡妞根据地。在认识少女林小如之前,张阳还不停地叫嚣着,要不断更新新血,不断地泡,最好泡到鸡店老板那样的程度:肾亏。
少女林小如是他泡的第三个中学女生。前面两个也都先后上了他家的床。次数多寡而已。“可她们都不是处女!我也弄不明白,是不是我红旗插错了阵地?”泡完两个据他自己说不是处女的中学女生后,张阳向寄居在他家的朋友章辰很不满意地汇报战果。那段时间天气异常炎热,章辰借口情绪不佳身体不适,进而赖在张阳家里不去上班,整日整夜地吊在互联网上。电脑是杜亮原来的那台电脑。从北京回来后的杜亮说,我一看见电脑就想吐。然后就像扔一块抹桌布似的,把电脑扔给了张阳。
张阳记得,那天中午,他骑车去那所以前他们几个常常踢球的中学,准备接他第二任女生女友。当时那所中学下课铃还没响,太阳像个大火炉一样,倒挂在他头顶上。他躲进一个太阳伞下,跟那个卖冷饮的小商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少女林小如经过冷饮摊时,卷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她满身青春的气息让张阳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的小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同一艘置身于茫茫夜海的孤舟,而少女林小如则好象是一盏茫茫夜色里,给自己以方向与希望之感的航灯。她经过张阳身边时,甚至还给了他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一个多么清纯的女孩啊,张阳想,她要是小路的话,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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