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成说:“你别喝点儿骚汤子就犯混,两旁世人还讲究个厚道呢,跟自己亲家能耍乱棍?他们是不对,可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咱得讲究个风格,不能叫人看低了,尤其跟老人,更得有个礼到人亲的做派。闺女,甭听他胡吣,能忍自安,先在家呆两天,回头给小程打个电话,叫他来接你们娘俩。” 王向东继续不忿,林芷惠赶紧拦他,转折问:“你跟小陈的事办得咋样?” “结了。”王向东把结婚证掏出来,给大家看:“爸,明天您就拿这个找厂长去,比红头文件还管用。”站脸又问王慕超:“你们那边分房子有戏不?要是分了房,赶紧跟他们分开过,眼不见心不烦。” 女儿还没张口,王老成先怒道:“你有点好主意没有?家和万事兴,离心离德的人家没一个能过上好日子的,你打算叫你二姐背后挨手指头戳点呢?瞧你那意思,是不是也憋着跟我分家?告诉你!死坟头——没门儿! 王向东说您这一杆子也打得太远啦,我跟您分什么家?我还没叫您领导够呢。 “够了你也甭想分,你给我想明白了,将来分了房子,也是靠我跟你妈对厂子这些年的贡献,凭你自己呀,这辈子也排不上队。” “没劲,不跟您说了,睡觉去。”王向东随手抄起王老成的大茶缸子,咕咚咕咚一通牛饮,跨两步,一歪身子,扑在床上。 王老成瞪着眼喊道:“滚上铺去,你二姐睡下面。” / 转天王慕超就回了婆家,王向东晚上回来知道了,又是一通牢骚,少不了接着被王老成骂。 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抓个空就找到二姐家里,程乃器看内弟来了,自然热情招呼,王慕超的婆婆也殷勤热情。王向东绷着脸,说:“我代表我爹妈给您老道歉来了。” 慕超婆婆诧异道:“这是打哪说起?” “我姐姐没本事啊,让您失望了,生了个闺女。” “闺女小子还不都是我的宝贝儿?侄子你也太会开玩笑。”慕超婆婆察言观色,已经揣摩出个大概,知道这个小子是窝着一肚子火药来的。 王慕超自然不愿意弟弟闹事,在一旁抓紧打岔。王向东不理,继续说:“亲家娘,您这话不对,闺女小子不会一样啊,俗话说有儿不算穷、没儿不算富,这生个闺女就是罪过呀。我可是个火暴汉子,要不我帮您把这闺女掐死算了,以后有机会让我姐给你们家慢慢生。” “你看你看,打你一进屋,我可是好言好语,你这总夹枪带棒的,究竟要咋着?” “咋着?今天我把丑话撂你们家了,我姐姐是你们热热闹闹接进门来的,可不是签字画押卖给你们家的,凭什么要受你们的气?我姐姐忍得,我可忍不得,好话我就讲一遍,以后再让我听见闲话,可别怪我这个侄子没素质。” 程乃器是个窝囊的,他妈可不是普通老太太,一听王向东说出这话来,脸上也不吃劲了,收了笑容说:“大侄子,我可对你是仁至义尽了,说到哪里,我也是你长辈,就算没给过你什么好处,也没坑过害过你吧?就是对你们王家人,我也是远接近迎地亲热着吧?你再问问你姐,打她进我们家门,受过一句气话不?我哪天不是把她当自己闺女待?你让她自己说。”然后威严地盯着儿媳妇的脸。 王慕超拉弟弟一把道:“老三你别在这里胡闹了。” 程乃器也终于插话道:“三弟,你姐挺好的,生个闺女我妈也没说啥,将来可以再生嘛。” “再是闺女咋办?” 慕超婆婆道:“你就这么咒我们老程家不成?” 王向东一挥手:“甭扯那没用的,没有我姐,你们请我我都不一定登这个门。我就关心我姐,谁欺负她也不成。” 婆婆一拉儿媳妇:“慕超,你跟他说——谁欺负过你?”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毛住席说的,不会错。”王向东站起来,一下高过老亲家母一头多去:“该说的话我说完了,以后看你们行动,知道王慕超有这么一个不省油的弟弟就成了,说话做事前先掂量掂量。”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说:“行啦,俺家都知道啦,以后你姐姐啊,就是我们家的王母娘娘还不成?” “用不着那么隆重,别把人看低了就成。” “是呀,你是工人阶级,我们全家也不是种白菜的,谁能把谁看低了?” 王向东斜她一眼,顺手掏出五六张“大团结”票子[注1],直接塞到姐姐手里:“来的急,没给外甥女买东西,别人看她不顺眼,我还眼瞅心爱哪。” 说完,不顾二姐的推辞和程乃器的挽留,径直出去了。背后“砰”的一响,门拍死了。王向东骂一句“妈的”,转身跨一步,又收住了,没有回去讨说法,气哼哼骑上车走了。 / [注1]大团结,是对老版10元人民币的俗称,过于年轻的一代可能印象模糊了。如今市面上流通的10元人民币皆是1980版和1999版的,老版10元的“大团结”早已退出流通。 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三章-03-房子,老姑娘
又过年了,房子的事没有落实,说是要等到年后才能公布,可能是担心好多人过不好这个年吧——关键是:领导们想自己先过个消停年。 王向东跟几个消费过他的领导沟通过,要他们到关键时刻多帮忙,大家都说没问题,肯定加你一票,不过——大家又都说“不过”——“不过要是别的人都不提你的名,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危险”。 在这关键时刻,给主要领导拜年就变得举足轻重起来。这天王向东一进厂长家的门,就碰见了瘦猴,几个人表面上互相热情着,心里都觉得尴尬。瘦猴聊了几句,先退了,王向东扯几句淡,就提起了房子,厂长温和地笑着:“职工们的困难我们当领导的心里有数,不过这厂里的困难,你们当职工的就未必理解啦。” 王向东说理解,怎么不理解?理解万岁啊!领导们都不容易呀,这么大一厂子,上千的职工,谁有了困难,您当厂长的能不惦记?我就服气您这样的领导。 厂长说难得啊难得,王向东别看你岁数不大,在这些人里,还真就算觉悟不低了。咱们能互相理解了,在这个基础上,还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 “房子的事您还得照顾,我这也是刚领了结婚证,可家里没法住啊,人家女方说了,没有房就吹!您怎么也不能眼看着晚辈落那么一下场吧?打着光棍,我这工作热情也受影响不是?” 厂长就笑,说:“象你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个两个,哪个人我都不会不管,你就放心吧,让你家老爷子也塌实住了,过几天我还得单独找他谈谈呢。” 还没谈透,又有敲门的,王向东抓紧放下东西告辞,厂长皱着眉头:“小王,把东西拿走,怎么能搞这种事?” 王向东拎起东西,直接放到门后了,一边开门一边说:“这就算给您拜年了,回头您分个房子给我当压岁钱就行了。”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管仓库的老房,王向东扫一眼他手里的两瓶白酒一盒点心,笑着一偏身子,让他进来,顺手带上了门,心里嗤笑着:“就这档次的也想跟我竞争?”刚才他往门后放东西的时候,看见了一片酒瓶子,大部分是“蚌埠”、“二锅头”,加上点心,一份礼也不过一二十元的花消,而他一出手就是上百,还捎带来一件优质羊毛衫,连他王向东自己都没舍得穿的那种。就冲这生猛劲儿,房子不给他给谁? 外面寒风凛冽,王向东的心却是热的。一路上顶风骑车,还顽强地歌唱着祖国,回到家时,后脊梁都湿透了。 王向东进门就吹,说厂长家一地酒瓶子,加起来也没有他一个人出血多。王老成闷哼一声,沉了会儿才说:“世道完啦,你说连老房那么老实的人都去送礼了?唉。” 王向东不理他,哼着歌看电视,里面正播放着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突然,一闪而过的女主角露胸的镜头把王向东的歌声阉割了,镜头眨眼工夫就没了,王向东失望地嘟囔道:“操,来真的啦。” “什么玩意?”王老成瞪他一眼,闷头抽烟,转脸跟林芷惠嘀咕:“你说这个小毛子他就敢收人家东西?”小毛子就是他们厂长。 “是啊,当年他在车间给你当徒弟的时候,多实在啊,一般人给棵烟都不好意思接着。再说了,收了那么多人的礼,你能挨个地都给房子吗?” 王向东说:“您也是爱瞎操心,管他呢。人家现在是厂长了,官不打送礼的,嘿嘿,我还以为就我一个机灵的呢,敢情大伙全惊啦——要是不拜这个年,咱可亏大发啦。” “你也甭欢喜,听说这次就三十多套房子,够条件的职工有二百多号呢,论困难,咱家算小康呢,老房一家九口,四个光棍儿子,住的跟咱这里一样窄巴,真不知他是怎么住的。” 王向东悲天悯人地说:“连咱都这样,那些帝国主义国家的老百姓还不都睡下水道啊。” 林芷惠轻叹一声,小声说:“还别说,当初你老爷的房子倒是够宽敞,两层小楼呢。” “真的?”王向东精神一振,母亲很少提起她的娘家,其实也没什么可提的,人都没了,又没什么光彩事,还提什么。 王老成冲老婆笑道:“莫非你还想回去不成?” “哪敢啊,想都没想过——唉,其实我爸也不是多坏,挺和气的一个人,前几天在公园门口,我还见了他当年的一个伙计,那伙计跟我可热情了,说老爷子当年待他们都不薄。” “管屁用。只要站错了队,就没个好结果。” 王向东笑道:“我老爷要不站错队,我妈也不会嫁给您了。” “废话,那样倒好,省得生你这么个东西整天气我。” 林芷惠苦笑一下,说:“你们两个别合着伙气我就行了,想着提醒我把被褥拿出去过过光,过两天慕清该回来了。” “对呀,现在学校早该放假了,大姐怎么还不回来?” “来信了,说是跟同学下乡搞社会调查,要写新农村改头换面的文章呢。” 王老成哼了一声道:“还去乡下,前些天来个老家的亲戚,说起知青来,没一句好听的,一帮小混混,就知道祸害老百姓,从茄子苞米到大活人,他们没有不偷的。” 王向东笑道:“我姐不会去她当年插队的地方了吧,您不怕那个老乡再跟她死灰复燃?” “管不了那么多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有命活着没命死。” 林芷惠嗔怪道:“瞧你说的,咱能不管吗?慕清在信里不是说了吗,已经在学校里交了男朋友了,还是他们班主任给介绍的。唉,就是咱对人家不摸底,没有上次老姐给介绍的那个放心,毕竟婚姻是终身大事,不能有半点含糊啊。” 王向东想luo嗦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他也有些替大姐的婚事着急呢,偶尔陈永红的妈就要提起来大姐的事,好象因为前面有这样一个老姑娘挡路,后面弟妹们的婚姻就都要受影响了。典型的还是大luo家里,因为上面有个残疾哥哥打着光棍,大luo连谈了两个对象最后都吹了,当然,除了这个障碍,房子也是个问题,那两个对象都明确提出来不跟他父母、哥哥住在一起,大luo当然没条件满足她们,直愁得头发加速脱落,发了几回毒誓,说再也不搞对象了。 相对大luo和丰子杰,王向东觉得自己的现状简直太优越了。 / 两天后大姐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被林芷惠逼问得急了,才说这次下乡见到了以前的男朋友,人家已经结婚了。 林芷惠释然道:“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你不是说你们早断了吗?还为他难过什么?这样更好,省得你再牵挂他。女人啊,苦就苦在一个痴情上,傻也傻在这两个字上了。” 王老成说:“你也是贱骨头,人家结了婚,你也有了新对象,还为他伤心个屁?以后各走各的路不更干净?” 王慕清冷笑道:“我有什么对象?还不是烦你们总是问,随便编个谎话哄你们塌实?” “你这是自己作践自己!”王老成恼恨起来。林芷惠倒是劝慰道:“有苗不愁长,有女不愁嫁。上次你回来,不是跟你提了个区政府的干部吗?前几天妈那个老姐们儿还说呢,那个男的至今也没对象,唉,也是条件高,不是大学生还不见呢。闹不懂你们,越是年龄大吧倒越是把自己当宝贝,反而比年轻人更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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