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得利说:“没事儿,你还不知道我吗?什么事就图一嘴痛快,不藏着掖着,说出来就完,杰子也不是那斤斤计较的人啊,斗个嘴也就过去了,没有隔夜的冤家。” 王向东说:“这我就放心了。后面这些日子,我可能来得少,厂子里正闹着分房子呢,我爸太实在,要是我不盯紧点儿,这拨咸带鱼准又给溜过去。” 丰子杰说那你得盯着,这里就少来吧,我跟利子全摆平了。 说到房子,丰子杰对王向东是满怀羡慕的,王家的条件毕竟要比他家强好多,而且现在还有机会在单位分房子,可他丰子杰呢,什么也指望不上了,爸爸和大哥所在的剧团刚分完房子,又没挤上,下一遭不知道还要等到猴年马月,丰娘跑到单位去闹,骂得剧团领导不敢出屋又有什么用?房子已经分了,能轰出一户来给你住?非出人命不可。 没有房子,就根本别想结婚的美事。前几天约李爱华出来,李爱华对他还是有好感的,好象根本不计较他被劳教过,发愁的也就是一个房子,虽然李爱华没有明说,话里话外也影射到了。苦恼。 收摊回家。半路上,丰子杰说:“秦得利太不地道。” “不象个干大事的,心眼子比针鼻儿还小。”王向东也不满意。 “干脆跟他分开算了,咱哥俩知根知底的,干起来也不互相猜忌,挣钱多少不说,先落个舒心。” 王向东说:“说散就散?哪那么容易。中间有个情面拦着哪。当初还不是他先拉扯我到虹桥练摊儿?没有他我也不会那么早上道。”然后又冷笑道:“不过要是没有我,他现在恐怕连裤衩也穿不上了。” 丰子杰不死心地说:“情面是得照顾,可要是被情面给拴住了手脚,等将来闹僵了再分开,那可是连个情面也留不住了啊。” “再走两步看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王向东表面上潇洒,其实心里也烦得很。其实他早就该清楚,秦得利眼里最重要的就是个“钱”字,没什么大能耐,还喜欢瞎算计。丰子杰来了以后,他只欢迎了几天,就开始嘀咕,怀疑王向东信不过他,怕他瞒报收入,才安排个丰子杰来监督——这些小心思,都是在聊天玩笑时不经意暴露的,真的让王向东很厌恶。 王向东只是撂不下“面子”两字,才继续跟他在一起将就着,现在他最盼望的就是秦得利哪天先提出来分伙,互相能不伤和气最好。 不过这话他没跟丰子杰提。 回了家,王向东问起房子的事,王老成说已经登记上了。林芷惠抱怨道:“登记管什么用,够条件的都登记了,咱哪年不登记?” “就是狼多肉少,厂子也是困难。” “困难?”王向东不忿道:“最后困难谁了?还不是困难这些职工?他们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哪个不是楼房住着?” “有本事你也当官呀!” “我还没那个瘾。” “那就甭说风凉话。厂子里那点事,我不比你看得明白?你跟我这里卖弄啥?” 林芷惠道:“你们两个不吵架不会讲话怎么着?到了一起就掐!指望你们还能探讨出真理来咋着?” 王向东说:“说一千道一万,拿到房子才是真理。” “瞧你闹得欢,我倒要看看你咋给我弄个真理回来。”王老成斜了儿子一眼,不再搭理他,转脸去看新闻,电视里正报道着对越前线的情况,越南人被攻陷的阵地上,赫然散落着中国人民赠送给他们的大米,镜头在“中国”两字上磨蹭着,推出大特写,播音员愤慨地谴责着忘恩负义的越南侵略者。 “人得有良心。”王老成嘟囔道,似乎在谈感想,又似乎在教训王向东。 王向东也不理他,只盯着画面说:“会不会看见李爱国啊。” “那么巧?”林芷惠笑道。 “这家伙是不是真上前线啦?别是吹牛吧。” 王老成说:“瞧人家出息了你嫉妒咋着?当初不如也送你去当兵了,锻炼锻炼好啊,也不会有这么多乱事了。” “哼,您说的轻巧?当初我是不想去吗?还不是我妈的成分有问题,人家不要!得,不要我还不稀罕呢,至少不用担心撞枪子。” “哼!还用撞枪子?人要不走正道,家雀拉泡屎都能给砸死。” 林芷惠扇了扇自己的嘴道:“他爸你忌点儿口啊,有这么咒孩子的吗?再说三儿就是干了点儿小买卖,有什么不走正道的。” “哼,他前些日子拎着礼物干什么去了?听说串了不少门子呢,别的本事没有,搞不正之风你倒学得积极。你知道人家在背后说你什么?” “随便,嘴长在他们身上了,我管不着。他们哪是气人有笑人无,我死看不起!” “喝,你还以为自己多高尚哪?溜沟子拍马屁那一套,老子我一辈子也没弄过,我就知道靠自己两双手挣饭吃,社会主义什么最光荣?诚实劳动!” “我拍马屁?我那是给他们脸呢。” “丢人!” 林芷惠烦道:“又斗嘴!老三你少说两句成不?诚心气你爸?” 王向东抬起屁股,说:“行,我不说了,没共同语言,这叫代沟。我也不烦您了,过几天我还接着给他们送脸去,我就不信拿不来房子。” “来路不正的房子,下来了我也不去住!” 林芷惠笑道:“真分了房子,咱家这个平房就得交给国家了,你去哪住?睡车间?再说了,还是能有房子好啊,至少人家陈永红也不愿意跟咱挤这个乱窝不是?” “就是嘛,你们光知道让我结婚、结婚,到时候怎么住?” “哼,人家陈永红没争过这个,那闺女的觉悟比你高了几层楼呢。” “要是觉悟越低越能过好日子,我还就奔低处走了。” 王老成刚要发火,林芷惠急忙把儿子推走了。王向东进到里屋,一屁股坐在单人床上,看着逼仄的空间,眉头拧成个大疙瘩。 / 起点中文网 www.cmfu.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三章-02-结婚证,出气
傍年根了,“红轧”的职工们为了分房子都变成“红眼”了,象王老成家一样,这里很多人都是几代在轧钢厂上班,论起资格来,一个个都能谈得红光满面义愤填膺,好象要再不给他们房子,社会主义就彻底没有优越性了。 房子成了密度最大的话题,和房子有关的小道消息在空气里飘荡着,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生怕遗漏了半点儿。逐渐地,人们谈论得少了,警惕性忽然都高起来,信息也不愿意再共享,特殊时期里,平日里亲如一家的工友们开始变的谨慎起来,因为每一个人一下子都暂时变成了潜在的敌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象王老成说:的狼多肉少,有你没我。 这天回了家,王向东急急忙忙地说:“你们吃饭吧,我得找陈永红去!” “啥事?” “领结婚证。” “急啥?你现在能结婚咋着?” 王向东急噪地说:“没听说吧?这次争房子的太多,一半多家庭都够条件,所以又要出新规定,先照顾结婚没房子住的。” “谁说的?” “保卫科那个娄。” “人家爱你?咋没告诉我?”王老成有些不屑。 王向东说:“嘿,我的酒他白喝?再说,他早有了房子,这些事跟他无关了,不拣亲近的人走个人情还等啥?” 林芷惠疑虑道:“小陈那里,会不会觉得太突然?这事应该两家老人先沟通一下啊。” 王向东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有啥突然的?房子就是真理,在真理面前谁都得屈服。”一脚跨出去,风风火火地骑车跑了。 到了陈家,也不敷衍,把情况摆桌面上一谈,陈永红的家长立刻就拍了板儿:“房子重要,抓紧办!” 陈永红还有些犹豫,被两方面一撺掇,晓以厉害,勉强地应了。王向东保证道:“只要领了结婚证,咱这房子就是灶王爷伸小手稳拿糖瓜啦。” 陈永红的母亲说:“领了证,再下来房子,我看你们俩的事也就抓紧办了算啦。” 王向东看一眼陈永红,说:“这事我尊重两边老人的意见,不过婚礼的事我也早有核计,一定要风光地办,不能叫别人笑话。” 老太太笑道:“小红你看,小王多会办事。你还总跟我说他的不是。” 王向东尴尬道:“我是有些毛病,思想上不是太进步,永红没少帮助我。” “啥叫进步?咱不偷不抢不骗,勤劳致富没有错,阿姨我支持你。” 一老一小聊得愉快,当晚死活留了王向东一起吃饭。说着话,老太太拐弯抹角地套他的话,问他攒了多少钱,王向东笑道:“跟陈永红一样,我工资按月交家里,都给攒着哪,我家里就我一个儿子,钱多钱少也跑不到别处去。” “你那个小买卖咋样?” “没赔过钱就得了,值当上着两份班吧。” 老太太还不死心,刚想继续诱惑,被陈永红打岔拦住。她觉得坐在一起,眼柱子放光地谈钱很丢人。 临走时候约好了,明天上午在单位开证明,下午就去民政局取证。 第二天两个人分头忙,把事情顺利地办好了。从民政局出来,王向东晃着结婚证一个劲笑,说这就是房子啊,没想到这个执照比滨j道摆摊儿的执照还好办。陈永红心里感觉怪怪的,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结婚证的每一细节,还在疑惑:“这就叫结婚了?” “还没呢,不轰轰烈烈办了婚礼,不叫结婚,我能委屈你?”王向东一边把红证收好,一边笑道:“不过,咱现在就是合法夫妻了。” 陈永红脸上一热,看看左右道:“你真不知道害臊。” “呵,合法夫妻有啥害臊的,又不是搞破鞋。” 陈永红说:“不理你了,我还得回单位。” “不是请假了吗?” “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完了,还能上两个小时班呢,你不去了?” “去,这就去。” 两个人分了手,望着陈永红急去的背影,王向东皱了皱眉头,也觉得有些别扭似的,就这个一个章,就合法了?那个开始汇进人流的女人,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变成了他的老婆,好象有些不可思议似的。 王向东没再多想,骑车奔了虹桥市场。 赶上当天生意好,又出了王向东这样的喜事,几个家伙当然要喝酒庆贺。很晚了,王向东才酒气扑鼻地回了家,一看,二姐慕超也在。慕超已经有了个小女儿,几个月大了,胖乎乎的很好玩,王向东喜欢。 逗了一会儿小外女,王向东忽然觉得不对劲了:“诶,二姐,你咋想起住娘家来了?” 王慕超的眼睛立刻红了一下,敷衍道:“没啥,想你们了呗。” “跟程乃器打架了?” “没有,真的没事儿。” 林芷惠忍不住了,嘟囔道:“你姐姐生了个丫头,让人家婆婆不高兴啦,整天脸子屁股地给着,超儿憋屈的,回来住两天。” 王向东一下直起腰,吼道:“住两天就完啦?回头你能给他抱回个儿子回去?我还就不信他那个邪了!欺负到我们老王家头上来啦?”说着扭身就往外走。 林芷惠说:“你干啥去?” “我找那老不死的算帐去。” “回来!”王老成喝道,“别给我丢人现眼去。你这一折腾,你二姐以后还怎么回那个家?” “回家?他姓程的不用八抬大轿来请,都不许回去。不治治他们这个毛病不成!一回就得治出他们根子来!” 王慕超泪眼婆娑地说:“老三你别去,人家也没到达我骂我,你去干什么?” “就是,你二姐夫更是心疼小超呢,就是她那个婆婆,孙子迷,老太太嘛,都这样。”林芷惠拉老三坐下,一边絮叨着。 王向东看一眼外甥女,打个饱嗝道;“行,不过你婆婆不亲自来接你,你不许回去,就是来接了,我不在家也不准走,我非当面教育教育他们不可,让他们知道咱老王家的闺女不是面团儿,谁想捏两把就捏两把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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