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套用老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一句“阿米尔,冲!”的著名台词,是主人公阿米尔与恋人古兰丹姆重逢时,杨排长喊出的一句话。
郑长明当然记得这句台词,于是笑道:“王警官真会开玩笑,我要是真得冲过去了,你还不把我当成逃犯给抓起来了?”
“嘿嘿!呵呵呵!”工地上的犯人都笑了起来。他们为郑长明感到高兴,也为世上有这样的奇女子而感叹。
※ ※ ※ ※ ※
天有不测风云。由于饭店的生意不是很好,老板换了人,王芸失去了住处。
韩监区长知道她的情况后,就托熟人帮她找了一家廉价屋租住下来。
为了生存,也为了狱中的丈夫,王芸一边收废酒瓶、旧报纸,一边在街头拾些破烂维持生活。
又是几年过去了。
王芸一直这样默默地劳作着,没有怨言、没有悔恨。虽然她有忧郁,也有孤独,并且都是从心底发出的,但她却不能也无法向丈夫和儿女述说,她只能将这些深藏在心底,让自己默默承受。人们只是从她那憔悴的脸上似乎感到了她的辛劳与悲苦。
郑长明在监狱民警的教育下,学了不少法律知识,对妻子也渐渐地理解了。他开始对以前的事产生了后悔,他还写信劝说他的母亲和妹妹要改变对王芸的看法。
每次王芸来会见,他都和她谈改造的事情,关心和体贴的话也多了。
郑长明告诉妻子:“我母亲和妹妹终于想通了,答应让你回去看孩子。”
听了丈夫的话,王芸高兴地大哭了一场,她太想她的孩子了,她感到内心深处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一颗心竟像急骤的马蹄般在不住地跳动。
※ ※ ※ ※ ※
郑长明由于妻子的鼓励已三次减刑,如今还剩下几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了。
手捧减刑裁定书,想到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妻子、孩子一起生活了,郑长明兴奋不已。明天就是会见日,他要把这一喜讯告诉辛苦陪伴他八年多的妻子。他想,妻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比我还高兴吧!
可是,第二天,韩监区长突然把他叫到值班室。
郑长明以为又有什么喜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韩监区长神情十分沉重地说道:“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可是……”
“有什么事尽管说!”见韩监区长一脸严肃,郑长明于是收起了笑脸。
韩监区长顿了顿,缓慢地说道:“你妻子王芸昨天在捡破烂时,晕倒在地,有好心人把她送进了医院。经医生诊断,她得的是,是癌症,到了晚期,并且,只有,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生命了……”
仿佛晴天霹雳,郑长明一下子呆住了。他脸色苍白,肝胆欲裂,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极度的惊恐和哀痛!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好像枯萎了,视觉、听觉和语言都失去了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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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湖医院。
郑长明在韩监区长和唐队副的带领下,来到病房。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他才如梦中惊醒,直到此刻他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郑长明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他沙哑地哭道:“阿芸,我对不起你啊!阿芸,是我害了你啊!”
王芸漫漫地转过脸,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长、长明,我不能陪你了,以后要多保重,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不,阿芸!”郑长明哭着,从口袋里拿出减刑裁定书,“你看,阿芸,我被减,减刑了,还有几个[手机电子书网 Http://Www.517z.Com]月就可以回家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生活了,还,还有我们的孩子……”
王芸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滚滚而下:“我,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能……”
郑长明的心就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捣着、扭着、掰着,支离破碎了。他的脑筋开始麻痹,觉得一切力量都从身上失去,眼前一片荒凉,没有希望,没有拯救,从胀痛的呜呜的耳鸣里,传出的是一声声缠绵不断的绝望的哀鸣。他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黑暗像高山一样压着他,像大海一样淹没他,话说不出来,气透不过来。此时此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够与他所感觉到的痛苦相比。他沙哑地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泪水和鼻涕从他那涨得发紫的脸上不住地往下流淌……
正文 第二十九集 逃犯自首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
一名三十岁左右,面容憔悴的男子,背着一个背包,在母亲、妻子的陪同下,神色凝重且果断地走进清河监区狱政科的办公室。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我是个逃犯……”他对坐在办公室的民警说道。
办公室的民警是狱政科的花科长,他打量了一下一行人,然后问道:“你叫?”
“我叫张伟,八年前在第二监区一分监区服刑!”男子答道。
花科长明白了,立即打电话通知一分监区来接人。
正在当班的曹指导员和何警官很快赶到。
指导员仔细辨认着,虽然八年过去了,眼前这名男子的脸上灰黄灰黄的,憔悴而又呆滞,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是八年前从一分监区逃跑的犯人张伟,当时因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是在劳动工地上脱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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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一分监区召开了反脱逃教育大会。
韩分监区长主持了大会。他列举了去年马晓军脱逃三年后,被捉拿归案的事实,再次阐明了“脱逃无出路,改造有前途”的道理。
接着,他充分肯定了张伟投案自首的明智之举,他说:“张伟的经历是一部很好的活生生的教材,他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对他来说这是值得庆幸的。”
张伟站在住席台一角,作了现身说法的发言。
他悔恨无比地述说了脱逃在外八年之久的痛苦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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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被押送到清河监区第二监区一分监区服刑后,是在一次外出劳动中,在傍晚收工之机,谎称上厕所悄悄溜走的。
他仓皇浮过了一条河之后,沿着田埂向荒山跑去。
身后传来的警笛声让他心惊胆战,他疯狂地奔跑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他才疲惫地钻进一水沟边的草垛下躲藏起来。
他在这里躲藏了两天两夜,他甚至看到了追捕的民警从头顶上走过。直到第三天夜里,他才惊魂未定地悄悄爬出来,钻进一农户家的厨房。
他饿极了,四处寻找食物,最后在灶洞里发现了半瓶食油,他急不可待地喝了个精光。不多时,腹中翻江倒海,全部泻了出来。
他又躲进水沟,夜里就在附近的地里偷挖几只地瓜充饥。
直到第五天,他认为追捕的民警已撤退了,才悄悄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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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一个小镇。看着街头的行人,他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心想:这下可以自由了,不用再受苦受罪了,他感到了兴奋。
一阵香味袭来,原来身旁是一家牛肉面馆。他饿极了,顾不得自己身无分文就走了进去。
他向老板要了一碗牛肉汤和六个馒头,一阵狼吞虎咽,很快就一扫而光。他想趁老板不注意时溜走,可是被老板发现:“怎么,想白吃吗?!”
当得知他没有钱时,老板几个巴掌打了过去。
张伟直感到眼冒金星,鼻子、嘴巴一起往下流血。他还没有这样被人欺负过,没想到今天为了一碗牛肉汤和几个馒头就被打得如此狼狈,他难堪极了,他想还手,觉得眼前的老板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又不敢把事情闹大,怕暴露自己,他只得呆呆地站在那里,听后“发落”。
“算了,算了!让他走吧。”老板娘说道。
张伟灰溜溜地离开,心里涌过一丝庆幸,随即又是一阵阵悲哀。
才过了几天躲躲藏藏的日子,他就有点后悔了。回去吗?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能这样就回去呢!想到等待着的是被加刑的结局,他又转变了念头。唉,只能夹着尾巴苟且偷生了,即使混得再差,也比待在监狱里强啊!他这样想着。
※ ※ ※ ※ ※
他来到县城。
他感到县城的繁华与热闹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茫茫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而四周的人都仿佛对自己含有敌意。
他来到一家建筑工地,想找份活干,暂时躲避一下。当老板问他是哪里人时,他不敢说真话,只说:“我是从乡下出来打工的。”
白天,他干着又脏又累的活;晚上,躺在工棚内却难以入眠。他总觉得哪里都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像影子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他感到自己的躯体虽然逃离了监狱,但灵魂却被监禁在监狱里。每当看见身着警服的人,他就心虚气短,有时一点风吹草动他也会心惊肉跳。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经常做噩梦。
梦里,警车呼啸着穷追堵截,他没命地狂奔,这时,一副巨大的手铐又像是一双巨大的眼睛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身后,紧接着便从天而降,铐住了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这时,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枪响……
“啊——”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冷汗。
他想到过家,可又不敢回去,怕那里有一张无形的网在等待自己。
干了一个月后,他想离开工地,临走前,他找老板要工钱,老板却用种种借口拒绝了他。他问其他工友,原来其他工友都来几个月了,有的时间更长,也没拿到工钱。
他只得愤愤地离开,心里不禁想到:妈的,这些家伙比监狱里的犯人还坏。
※ ※ ※ ※ ※
他来到郊区,租了一间民房。
开始,他在街头卖了一段时间的甘蔗,后来,他又蹬起了三轮车。
这段时间里,他受尽了窝囊气。一次,他骑三轮车拉客,上来三个年轻人。走着走着,其中一个故意从车上掉了下来,然后“痛苦”地叫道:“哎,你车子是怎么骑的?把我摔伤了,送我到医院!”
这明显是敲诈!张伟心里想着。他的脑海里像冲进一股浓烟,心里像汇聚了一团污气,可他不敢同他们理论,他强压住怒火从口袋里拿出二百元钱。
“拿过来!”三个年轻人一把抓过钱,大摇大摆地走去。
“狗娘养的!”他在心里骂道。他感到自己人也变了、性格也变了,不仅整天担惊受怕,而且活得失去了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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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认识了从外地来打工的住在隔壁的姑娘李小翠。
小翠姑娘二十多岁,一张脸黑中泛着红润,细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鼻子、嘴唇都带有农村姑娘那种粗犷、质朴。看到小翠姑娘,他萌发了成家的念头。也许,成家之后就可以安安慰慰过日子了吧!
他常帮小翠干点活,殷勤周到,时间长了,两人逐渐产生了感情。
每当小翠问起他家和他的家人时,他就支支吾吾,搪塞过去。一次小翠坚持要到他家去看看,他假装生气地说:“我和家人已经断绝了关系,原因是父母包办婚姻,我不同意,只好离家出走。”
小翠听后信以为真,也就没说什么。
不久,他们要结婚了,小翠又提出要到派出所办理户籍证明,领取结婚证。他好说歹说,最后用化名和小翠办理了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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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后,张伟的心里稍稍有了一点平静,可是不久就被警察打乱了。
这天,警察来查暂住证。张伟听到动静后想下楼溜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被警察拦住。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有暂住证吗?”警察问道。
张伟心理很害怕,忙扯慌道:“我们是房东的亲戚,是来玩的。”
“是啊,是啊!是我乡下的亲戚,住几天就走了。”由于夫妻俩和房东的关系很好,房东替他圆了场才算躲了过去。
不过警察还是询问了他的家乡、地址、姓名、年龄等,还作了记录。
送走了警察,张伟浑身还直打哆嗦,他思索再三,第二天便搬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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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
一天傍晚,张伟一家三口正在郊区一个路边公园里玩,他们看见一大群人围成一圈,就上去看热闹。
他看见,一名警察手握着枪,地上蹲着三个人,其中有两个被铐在一起。
“这几个人是从铜城跑出来的逃犯。”旁边的人小声议论道。
张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抱起孩子、拉着妻子就往家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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