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姓芦,芦裕山,抢劫运钞车一案主角之一(此案无首犯从犯之分,都是老大)。本案共四人,年长者四十出头,白法义是白崇禧的嫡亲侄孙。因有此特殊关系在捕前还是太原市政协委员。另两个是亲兄弟俩,哥哥徐文科从部队侦察连转业,一身的好功夫,捕前系太原防暴大队某中队长,弟弟徐文吉是北城区柔道亚军。芦裕山是河西区摔跤业余组冠军(不分级别,见人就比的那种)。此四人在社会上关系不错。
白法义,捕前在太原化工厂工作,平日里就很看不惯厂里领导及周围有权有势者的贪污副拜作风,对目前的社会制度很是不满(我个人认为其长辈白崇禧的某某档的三民主义对他没什么影响,他是无档派人士)。徐文科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后,眼看着身边业务水平和个人素质远不如自己的纷纷靠拉关系或溜须拍马得到提拔重用,每天香车美女潇洒人生,而自己多年由于个性耿直做事坦率得罪了不少上级,至今还蜗居斗室,事业上仅混了个小中队长,由此也对社会满腹怨言。徐文吉和芦裕山平时对社会上普遍存在的丑恶现象也是颇有微词(由此可见俗话说出名要趁早,出事也要趁早啊!你看我出事时仅十七周岁,住了几年出来后便能很快适应现在的社会,把所有丑恶的看成自然的,把所有不正常的看成正常的,哪里会做出他们这种事!所以我私下里认为很有必要把社会上所有愤青都弄上马街培训一番,对稳定社会秩序、防患于未燃有莫大的好处)。四人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时间长了,由白法义提议并且得到大家一致发自内心的赞同:成立个“爱国主义阵线”(原名我记不清了,不过和这差不多),专杀贪官污吏。而要想有所做为,先得有活动经费,于是他们想到了抢运钞车,想抢车就得先有枪……
他们几人先于某日夜间闯入某厂保卫科(忘了是哪个厂,反正挺大个厂),杀了人并抢走枪支及弹药若干;又于某日偷了一辆吉普车备用(是偷的,没杀人);又于某日抢了一辆东风大汽车备用(有没有杀司机我忘了);又抢了一辆桑塔纳备用(就是前几天在太原日报上所载的寻车寻人启事及认尸启事中的人和车),并把吉普车的牌照安在桑塔纳上。然后,他们选择了某较偏僻的储蓄所,踩好了运钞车每天来送包的时间及路线。经过三个多月的充足准备后的一天,他们动手了。他们先将桑塔纳停在一拐弯处的一侧待命,等运钞车驶过来减慢速度准备超车并拐弯时,对面的东风车风驰电掣驰来与之相撞。趁押钞员们下车察看发生了什么事并与东风司机理论时,东风和桑塔纳上各下来两人,黑洞洞的枪口已顶到了各人脑门上。社会确实在进步呀!没人傻到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而与自己的小命过不去。押钞员们乖乖把装着三十万多几千元现金的箱递给四人,四人坐上桑塔纳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场好戏经过漫长的铺陈后就这样骤然登场、戛然而止,让我听得意犹未尽,啧啧有声。
从撞车到逃逸,过程没超过三分钟。虽经过长时间的物质准备和心理准备,但他们四人还是很慌张,毕竟抢运钞车比抢出租车规格高多了,用太原话说就是:5毛耍成一块了!所以,在过程中,押钞员们没人敢开枪,倒是他们自己不知谁走了火,子弹从小芦腰部左侧后面打进、前面穿出。弹头留在现场。专家判断出这是一支半自动步枪(就是前几天五处和重案组警察拿进号子里让犯人们看的那种。但小芦说他们没长枪,只有买的和抢的几支手枪。对枪的型号我也不懂)。四人得手后在晋阳湖畔砸开箱子取了钱,弃车而逃。回到家后发现小芦腰部中弹,怕子弹留在体内危及生命(当时不知道子弹穿胸而过,弹头已不在体内),但他们又不敢去医院,便在家里自个儿动手为小芦抠子弹:用镊子在伤口里面搅啊搅。小芦疼得死去活来多次仍找不到弹头,此时身为防暴中队长的徐文科的传呼收到信息:发生大案,速归队布点!于是他只能回到队里,带领手下兄弟按领导布置到达规定地点,对过往车辆进行严格细致地检查(当时已有专家根据当事人和旁观者的描述画出了模拟像)。小芦说前几次做案后他们回到家,徐中队长也总是接到命令归队布点,兢兢业业地盘查可疑车辆及行人,成为他们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人啊!不能贪。好象陈毅说过“人莫贪,一贪就露馅”这样的话?本来,这起案仍会象前几起案一样破不了,还会做为死案呆在公安局的铁皮档案柜里。白法义等四人这次抢了三十万,本可以用这些钱做为流动资金,做出更多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但是就由于白法义的一时糊涂啊!早早断送了四人性命。事后,东风车留在案发现场,桑塔纳也被弃于晋阳湖畔,车上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但他没有把吉普车开进晋阳湖里淹了,哪怕把车弃之于郊外也行啊,而是把车卖给清徐某农民(好象卖了一万块左右吧),一时被小小的贪欲蒙住双眼的白法义没意识到这一失误是致命的。小芦每次提起此事总是唉声叹气,他不怪白法义的一时失误使四人送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们都知道必死无疑,不是这次就会是下次,他只是恨因此而没多办些大事。当95年3月,四监五号一个死刑犯在清徐服法、开公处大会时,此四人正好也在台下围观,回来后还相互打趣:“说不定哪天咱几个也会那样站在台子上嘛”。三个月后小芦也住进了四监五号,真是上天会故意安排。
人啊!好运来了就象推着平车下山——挡也挡不住。案发后,警方已按桑塔纳当时所用的牌照,查出它属于一辆被盗的吉普车,于是发出协查通报,上面写着此吉普车的发动机号。社会上的吉普无比得多,而查发动机号还要趴到车底下,费劲,所以虽然所有警察身上都装着协查通报,但过了起初的三分钟热度后,就没人再每见到一辆吉普就趴下去查发动机号了。但是一天下午,一个幸运的普通民警去清徐乡下办些私事,办完事后看到碾谷场边停着一辆旧吉普,他就抱着买彩票的心理钻车底下查发动机号了,但他居然就中了大奖!这辆车正是协查通报上的那辆吉普!于是他立功受奖这是题外话。我想他在庆功会上做报告时他绝对不会说自己下乡办私事去了,绝对会说自己如何不畏辛苦见吉普就钻等等于公于仅都需要的客气话。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买车者很快交待出自己是从化工厂某人处买的车,按他提供的体貌特征,警方很快就锁定了白法义,然后白法义就在五处地下室里硬扛了一晚上(就是李华卫听到的整晚上的吱哩哇啦的惨叫起。不过要换做我,早就招了!),在次日凌晨六点半多后终于顶不住了,全招了。警察、武警、防暴特警们兵分三路(就是我在打扫卫生时看到院子里一群便衣紧急出动),直扑徐文科、徐文吉、小芦的家。
徐文科是转业军人,他战友郭曾现任市局警务处副处长。本来警务处不管刑侦,但上级抽调郭曾随队前往抓捕,并由他前去敲门,以骗取徐文科开门,然后将其一举缉拿归案。郭曾身穿防弹衣,头戴钢盔,其他武警装束一样,手提微冲埋伏在门外两侧,只等着门被打开后按照以前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行动即可。
“啪啪啪。”郭曾敲门。
“谁?”徐文科还没起床,但一听到敲门声他马上警惕地问。
“是我呀,你的老战友嘛。”郭曾亲切地套着近乎。
徐文科的确是蜗居斗室。房子很小,一进门就是客厅兼卧室,摆着两张床,孩子睡在一侧的小床上,他和妻子就睡在冲着门的大床上。
此刻他一听到郭曾的声音,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便已明白露馅了。徐文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每天睡觉枪不离身,且枪已上膛,手上命案已不少,再多杀一个也无妨。因此他抬手冲门就是一枪。
毕竟是侦察连的佼佼者啊!子弹从木门中穿出,击中郭曾的喉咙(或是面部?我记不清了)。郭曾应声倒地。
门外的武警见此,更是谁也不敢贸然往里冲。有人一声令下后,门外乱枪齐发。木门中间部分基本上被打没了,里面床上的徐文科和其妻子也已成了马蜂窝,好在小床稍偏侧,又有个电视机稍挡了挡,孩子幸免于难。
徐文科被击毙,理所应当,但其妻子也死于乱枪之下,其子目睹惨状脑子受到严重刺激,这又是谁之过?可怜的孩子从此跟着爷爷奶奶悄声匿迹,无人问津也不敢申诉。只是这边郭曾被追认为烈士,隆重地开了追悼会,报纸上都登了。我在看报的同时想到了老而失子失媳的年迈的双亲和幼年失去父母的孩子,很是唏嘘不已。
小芦手里也有枪。抓捕人员围着小芦的二层小楼谁也不敢往里冲。屋里有小芦的家人,但他们显然不是害怕误杀无辜,而只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变烈士。因此他们用高音喇叭向里面喊话:“芦裕山!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投降吧!不然我们就往屋里面扔手雷了!”小芦是个大孝子(好象是父亲早已过世?),他平时对年迈多病的老母极为孝敬,此刻本想多打死几个赚本,可一听到公安会扔手雷进来,怕老母遭殃,便二话不说,扔下枪,高举双手走了出来。饶是如此,抓捕者们仍没人敢上前,他们放出两条英勇无畏的狼狗将小芦扑倒在地,眼看小芦招架不住两条恶狗而确信他手中确实没有武器了,这才纷纷英勇无畏远超狼狗地扑上来,把小芦摁倒在地。小芦的确是大孝子,在号子里平时与我们谈笑风生,但一有人提到、或自己想到老母亲,便泪眼婆SUO。但小芦认命了。
徐文吉是如何被抓获的我忘了,也是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
反正他们在上马街时,三人每天都要去医务所换药(我认为上马街是凸显我档人道主义之所在,它足以弥补其他地方之不足)。小芦主要是腰上的枪伤,徐文吉和白法义一个好象腿被打折了、每天用担架抬着去换药,一个有只眼睛可能是瞎了,每天换药也是白换。他们不能同时去医务所,互相见不着面,只是知道同案的几个兄弟也在上马街而已,并不知道徐文科已经死了。而我们,哪里敢透露半点风声啊!不想跑号了!
很快,起诉——判决——裁定,死刑。他们三人均不上诉(这是我见过的两起判死刑后不上诉的之一。另一起一会再说)。公处大会时有记者摄了影,发表在太原日报上。镜头是从远处拉过去的,外面下着雨,不少人打着伞或穿着雨衣。一般来说押死刑犯的法警都高大威猛,但照片上可以看出白法义(在上马街我没能亲眼见他本人)高出身后戴钢盔的法警多半头,五花大绑,低着头,微叉着腿。也许有人看到照片的感觉是: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死有余辜!但这张照片给我的感觉是样甚威武的落魄枭雄。
嗟夫!对现状心存不满者众,敢于并仅限于发牢骚者众,但敢于将心中的想法付诸于实践者,唯此四人耳!若此四人生于宋,则水泊梁山又多几员虎将。敢做敢当,为了梦想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可谓英雄乎?死而无憾,死亦快哉!
正文 第98章 丰收的小刘和老孙
三十八丰收的小刘和老孙
在此后不久,四监八号又收了一个新犯人,叫郭什么林我忘了。
他的案很简单:抢劫杀人。死刑那是肯定的,但他的经历不简单:几年前劳释出狱后,无职业,四、五年来在社会上走南闯北,花天酒地,钱从哪来?但他除了此次被抓的现行外什么也没招。不说就不说吧,仅这一起就够枪毙的了。于是他从派出所来到了上马街。
干事们谁都知道郭是肚里有货的大鱼,谁也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使自己立个功什么的。所以在郭入四监后每个当班干部都把他叫出来谈话,又是让水又是递烟,但谈何容易!郭某是何等人物啊!几进宫,在劳改队每次都是大拿,虽未破万卷书却也是行万里路阅人无数的老江湖,见多识广,老谋深算,东至舟山群岛上打渔,西至新疆油田上打井,北至哈尔滨赏雪,南至芒街上摆地摊,什么没干过,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人没见过啊!当然他干正事的时候少,来钱太慢了。郭曾经和我们谝过,最好的藏身地就是新疆的油田,虽说吃苦但挣钱多,主要是没人管。那儿来自五湖四海的躲案的不计其数,人家领导开大会时就讲得清楚:我不管你从哪来,为甚末来,只要你们在我这好好干一天,我就给你发一天的钱!郭说那儿人杂俗悍,打架斗殴者无数,经常有白天打架吃了亏的咬着牙回屋了,第二天他不见了,对头的尸体也在外面被狼咬个差不多了。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郭从上次出狱到此番入监这几年的传奇经历深深打动了小刘,小刘决意要从郭的嘴里要出点东西。还好有老孙在背后指点,小刘每次把郭叫出来谈话时,丝毫不提希望交待余罪的意思,而只是闲谝乱侃,讨论些社会上、劳改队里以及郭这几年的奇闻趣事,同时很平等地递烟让茶,有时还让王德智偷偷给他酒喝。老孙也是经常拿些家里做的吃的来送给郭。
郭在上马街呆的时间不长,好象不到三个月就上路了,也算快的。但他下了判砸上镣子后,仍旧什么也没说,也不上诉,一个字:认了。而小刘和老孙也不恼不急,该谝照谝,该吃照吃。就在临下裁定的前两三天,小刘无意中透露给郭:听说这一批裁定很快就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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