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东说:“这事儿我也是帮朋友‘拔创’,不难为大家,大luo你要没状态就不要去了——放心,以后喝酒不会甩了你,咱还是哥们儿。” 大luo说你拿我改啊?咱自己弟兄要有事,刀山火海我也上,可今天这档子事连你都不知道对方是干啥的,不有点儿太离谱了吗?咱凭嘛就打人家啊?王向东眨巴下眼,说:这事儿我还真没琢磨过,就是话赶话顶到那了,不上不成了,你就当我脑积水了。丰子杰说管他呢,你不是答应那个什么得利了嘛,应了人家就得给人家盯上去,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唾沫星子砸坑,落地为死,要是这次掉了链子,以后还怎么混?常赶集没有碰不上亲家的,说不准哪天咱还得叫人家帮忙呢。 一时主战方占了优势,大luo心里打鼓,表面上也不再含糊,伸胳膊看了看表,说时间还早呢,我先回家看会儿书去,到时候你们喊我一嗓子。丰子杰说你看我个勺子,想考大学咋的?也不先翻翻家谱!大luo说我想考技术员啊,干流水线太熬人,你还不让我追求进步了咋的?你敢情整天在五金店里妥清闲。王向东说进步好进步好,要不是有这个架要打,我也准备看书了,上午刚下决心要跟“四人帮”讨还青春。丰子杰在旁坏笑,他以为王向东讽刺大luo呢。 扯了半天,也没放大luo回家,在丰子杰的建议下,几个人先奔音乐厅看了场电影,时间也差不离了,才晃着车把穿梭着杀向解方桥,顺海河颠了一会儿,远远就看见秦得利已经废弃的航标一般矗立在桥头了,桥栏杆上还坐着两排人,屁股底下坐着“毛泽东思想光芒万丈”的宣传牌,自行车散乱地靠在一旁。 秦得利怪叫一声,从桥头蹦下来,向王向东他们迎几步,聚了头,先一一道谢,上烟。王向东朝桥那边扫了一眼,两个家伙正在栏杆上磨蹭着尺把长的刀片,秦得利说:都是咱哥们儿。当时招呼一声,两拨人马汇到一处,大概有二十个人总共 ,大部分带着白晃晃的蜡杆棍子,都挺兴奋的样子。 “这是我表哥,韩三儿,今天这个场就是给他捧的——三哥,这是我跟你说的王老三,他领了几个弟兄来。”秦得利忙着给两边介绍。韩三儿瘦小精神,三角眼烁烁放光,过来就笑;“跟我一样,也是老三啊,人家说逢三必坏,看来还真他妈象真理。” 王向东白了秦得利一眼,心里有些别扭:原来还不是他自己的事儿,中间怎么又钻出个韩三儿来?瞧这个转折忙帮的!不过既然来了,也就只好义气到底了。顺口一聊,才知道情况,原来今天开战的是文歌中结下罅隙的两个造反派,“四人帮”下台了,他们之间的过节却没有一笔勾销,关键是韩三的女朋友被对方一个叫“朱子”的家伙给霸占了,一直没还回来,韩三咽不下这口气,早憋着和对方较量一番。韩三说文歌时对方是八一战斗队的,住警备大院,特牛逼,可他不憷他们,王向东立刻想到了前些天在音乐厅门口看见的那些人,心里先不忿起来,嘴一撇道:“警备大院咋了,比谁多长个脑袋?老子谁也不尿他!”韩三说我就佩服工人老大哥,听你这话就提气。 几个人谈得抱了团儿,日头落得也没了影儿,韩三叫唤一声,说时间差不离了,出发! 解方桥头一片狼号,二十来辆自行车都动了起来,浩浩荡荡冲向人民公园,那阵势不亚于《敌后武工队》里的特务便衣队。大luo夹在人群里,也被感染得热血沸腾了,开始还不好意思,慢慢也亮开了嗓子,比谁喊得都欢。 8月的傍晚,天还迷蒙地亮着,路上已很少行人,河沿上倒是热闹,大都是乘凉的闲散市民,孩子们还在尖叫着,拿石片往河对岸打着水漂。似乎没有多少人对韩三他们这支队伍感到惊奇,好象是看惯了。 半个小时后,已经出了市区,进入西郊区的地界,所谓的西郊大空场,其实就是一片建筑工地,外面垒着十字空花的红砖矮墙,里面还空荡着,没有动工。 韩三先提示道:“那帮狗食到了。”一进工地大门,就看清了,前面挨肩停了两辆吉普车,稍远处还有一辆大解方,车斗里站着的有几十号人吧,看这边的自行车队过来,解方车上的人已经开始往下跳,吉普车的门也打开了,钻出七八个人来,都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绿军装,看手里,都拎着板儿带或者木棍,各个青春踊跃,动情饱满。 韩三叫一声停,二十来辆自行车都刹住了,也不支,顺手就倒在一处,晃着家伙往前逼了几步,空着手的丰子杰四下一看,顺手抄了块板儿砖攥着。那边的人也气势汹汹压过来,看阵势要比他们大一倍。韩三说:“稳当住了,穿绿皮那几个是他们头子,擒贼擒王,到时候先奔这几个混蛋下家伙。” 近了,都停下,两边开始叫号,骂了几句难听的,也不知谁先吼了一声,突然就动作起来,炸了营的马蜂一般搅到一处,软硬家伙劈头盖脸地混战起来。王向东还没稳当住,肩膀子先挨了一皮带,生疼,呀地一声叫,挥起luo纹钢就给那小子来了一下,脑袋当时就开花了,人却没有倒,反而战得更勇,王向东迫不及待补充一脚,才把他踹趴下。大luo被两个家伙追着打,一溜烟先出了围墙,一会儿折回来,只提了半截木棍在远处观战,不敢再上前。耳边传来暴躁的打杀声,尘土飞扬,已经分不清谁是谁,都打乱了套。 “通”!突然一声闷燥的枪响,大空场猛地沉静下来,象爆破了的一个大气球,所有的声音和尘埃都默默地堕落下去。 丰子杰望着还在冒烟儿的枪口,口鼻出血,凶神般瞪着对面。 王向东大口喘着气,一消停住了,才感觉浑身没一个地方不疼。再看韩三手下这些人,才发现已经整个被人家包围了,裹着团儿打,能有得好吗?地上躺着俩,好象折了胳膊的,站着的也都呲牙咧嘴威武不屈。警备大院那帮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都挂了彩,圈外头还蹲着几个叫妈的,是打惨了的。 韩三看看丰子杰,咧嘴一乐,腰杆往起拔了拔,挥着手里的板砖冲对面一个小白脸的瘦高挑叫嚣道:“妈的你算什么东西?我的二锅头你也当好酒霸着,跟我充什么好汉啊,来呀,来呀!不是军人后代吗?有种往枪口上冲!” 丰子杰也咧了下嘴,笑得有些敷衍。王向东知道他枪膛里已经空了,一次只能打一响,都是火药渣滓,没什么杀伤力,就是造声势用的家伙,没想韩三还当了真。 军人的后代们都知道子弹的厉害,没有逞一时之勇的,丰子杰突然铤而走险地一跺脚,身子就欺了上去,一把就把小白脸的裤裆给顶住了:“动!动就废了你老二!”对方阵营一阵骚动,小白脸的脸更白了,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睛恶狠狠瞪着韩三,不肯说软话。韩三上去先批了一个嘴巴,宣布以后他就是东区的老大了,征求小白脸的意见。 小白脸不说话,丰子杰的枪向里一顶,小白脸忍不住“哎”了一声,丰子杰当时笑道;“他说哎了,应了口了。”这边的都笑,小白脸的面色红润起来,恨恨地说:“韩三你不守规矩,要用枪提前撂话,哥们儿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韩三笑道:“这就是j湖,水深,你玩不过我。” “我今天认栽,咱们来日方长。” 这工夫,秦得利瘸着腿挤过来,囫囵一摸,从小白脸兜里抓出个钱夹来,当面点了点,满意地说:“三百六十七,算借你的。” “不用还了,这点儿小钱我没往眼里放。” “嘿我操你大爷的你还够拽是吗?”秦得利起手刚要打,韩三笑眯眯拦了,说句别跟手下败将一般见识,拍一下丰子杰的肩膀:“弟弟咱收了。” 丰子杰说那你的女人呢? 留给他舔盘子用吧。韩三大笑着招呼弟兄们搬师回山,丰子杰断后,用空枪震慑着警备的子弟们,慢慢也退到车堆旁,也不管谁的车了,按顺序扶起一辆跨上去,急急地跑了,心还在狂乱地扑腾,王向东紧追了两脚赶上,笑道:“一帮傻逼,还军人后代呢,连真枪假枪都不识!”丰子杰说我还真怕他是个不怕死的,那我就栽到家门槛子外面去了,王向东说还没见过不怕死的呢。 韩三自然是最得意的,当晚酒肉伺候是少不了了,茅台肯定是整箱的搬,把秦得利缴获的三百多元都造了还没够,在当时绝对算得上高消费了。除了断胳膊的两个小子去打夹板,席间一干人等,少不了跟王向东等人互报名姓,说一些两肋插刀的j湖壮语,一时间好象都成了莫逆,又好象从今以后偌大的九河市都是他们的天下了。 /
乱马卷一:荒唐岁月(1958-1978) 第二章-04恋爱故事
西郊大空场一役,猛烈拉近了王向东跟秦得利的距离,以后库房就成了王向东在“红轧”的根据地。不过这并不耽误他继续看不起秦得利,至少他觉得那小子水平太潮,没有一点儿修养,除了惹是生非没别的高尚追求,这不好——人一定要有理想有追求,是不是真去追求又能不能追到是另一回事。但秦得利能使王向东快活、舒坦,歇班的时候也让他多了不少乐和的地方——每次他跟秦得利去东区玩,韩三那帮人都是热烈欢迎,好烟好酒从不吝啬。东区有两个舞厅也不错,虽然不上档次,就是“跳大舞”,一个简陋的大厅,墙脚放个大录音机,咣咣地放音乐,一群男女搂着就蹦达,不象西区那么沉闷,除了音乐厅录象馆旱冰场,就没别的好去处。 警备大院那帮家伙上次败了以后,并没有真的服气,不过也没再弄出什么大响动。韩三目前在东区算最“摇”的了,这让王向东也觉得特有面子,所以一时并不想疏远秦得利。 这边老刘师傅盯得紧,追问了几次,正玩得花心的王向东才给陈永红打了电话,约她周末看电影。定了时间,下午先去人民公园谈心,王向东照旧早到,刚等得有些烦,陈永红来了,笑着招呼过,把车并排在公园门口支好,王向东花一毛钱买了两张门票,一前一后进去。 陈永红紧赶一步,和他并了排,隔着两拳的距离并肩走着问:“工作累吗?” “还行,我体格好,不当回事,你呢?” “很紧张,越来越觉得时间不够用啊,单位的宣传工作要抓,自己还要进修,恨不得孙猴子似的使出分身术啊。” 王向东嫌她忽悠,先在心里打个结,敷衍道:“我也是,想学习都没时间。”陈永红立刻苦口婆心地批评他,说困难象弹簧你软它就强,时间就是海绵里的水,不挤不出来,王向东呵呵笑起来,他想到了那些知青从乡下带回来的土笑话,说一个女青年到奶牛场帮农民挤牛奶,人家一挤就一桶,她却只挤出一小瓶儿,最后明白了,原来挤的是公牛,地方也挤的不对。 陈永红说你笑啥,他说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愉快。陈永红的脸就红了一下,也不唧唧歪歪地鼓励他学习了,只把脖子上的粉红沙巾松了松,又紧上,一时有些局促和兴奋。 溜了半个公园,也没找到空闲的椅子,都被搞对象的年轻人霸占了,除了公园和电影院,他们也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最后陈永红指着湖边一片假山石道:“走累了,咱在这坐一会儿吧。” 选了一块干爽的石板坐下,依旧隔了两拳的距离,都望着湖里划船的人,王向东看看湖边,已经没有空闲的鸭头船,心想咋这么多搞对象的呢,人都闹春儿了吧——不敢说出来,只咧嘴笑笑,想不起话题来。陈永红看他笑,也抿了下嘴,低头掐着脚下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草叶子,掐断一片儿,就松手放到湖里,再掐,再放,渐渐地脚下就荡漾着一片绿了。 看她脚边秃了,王向东已经不忍,终于问;“小陈同志,你,你觉得我这人咋样?有啥缺点不?” 陈永红停顿一下,笑着摇头。不知道是夸他没缺点,还是表示他还没暴露。 王向东恳切地说:“发现了你就提出来,我好改进,我一直就没遇到能找出我缺点的人来,苦闷得不行。” 陈永红笑道;“我们刚接触,互相还不太了解,以后发现了,我会提出来。我也是,欢迎你指出缺点来。” 王向东感慨道:“有缺点好啊,没有缺点就没法进步了。”陈永红笑——几年以后,她才告诉王向东,她发现他的第一个缺点就是他不知道害臊。 当时互相吹捧了几句,陈永红忽然问;“听说你二姐今年结婚?” 是。王向东知道她肯定是从刘师母那里“听说”的,估计她可能在惦记结婚住房的问题。 “听说你大姐可能不回城了?” 王向东骄傲地说:“回,将来回。她准备考大学呢。我姐聪明。” “……听说……听说她不回来是因为找了个农村的对象,你爸妈坚决不同意,最后俩人一起复习呢?要都上了大学,你家里就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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