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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全集) 第一单元

时间:2006-05-25 23:27:34  来源:网络  作者:哥们儿  阅读:25358次

  我看到程刚楞了一下,他或许更愿意看到我继续做负隅顽抗状,可惜我没给他获得快感的机会,老鼠一不动,猫也显得有几分委靡了。
  接下来的对话很轻松,竹筒倒豆子。
  最后,程刚说:“签字吧。”一副尘埃落定的神态。
  我看了一眼,笔录用的是“讯问笔录”专用纸,以前在我身上浪费的都是“询问笔录”,一字之差,性质就变了。一边签字,我一边问:“这次回不去了吧。”
  “回不去了。”程刚边说边递给我一个小纸片,我一看,是“刑事拘留证”,填了吧。
  “刑拘”我的理由是“涉嫌包庇、窝藏”。我没什么感觉似的,脑子空起来。
  我当时也不太明白我跟“窝藏”怎么扯上边儿的,不过我没问。
  “时间写00年10月13号午时。”程刚提醒我。我懵懵懂懂地写了个“5时”,在程刚的正确指导下又改了过来。
  办完手续,程刚给我棵烟:“家里有什么事儿嘛还?”
  我说:“打个电话吧。”
  “这就给我出难题了,写条子还行。”
  “行。”我把手机掏出来,又跟程刚要纸给老婆琳婧写了张条儿,告诉她我可能得在“里面”呆几天,让她放心。
  写条子的时候,心里很难受,琳婧正怀着孩子,离预产期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我的事肯定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
  “没事了。”程刚示意小贺:“去楼下办个手续吧。”楼下就是C县看守所的警卫处。
  小贺走到我身边,我知趣地站了起来。
  “还戴手铐么?”
  “算了。”程刚说完,又笑着嘱咐我“别跑啊”。
  一边下楼,小贺一边骂骂咧咧:“操他妈的,非搭俩小虾米,要折腾就往大处折腾啊,又不敢了。”
  我听出他替我“打抱不平”的背景或许还挺复杂,这几个警察还是有正义感的,施展的案子,可能还牵涉了上面一些人,不过对他们应该是没敢动作。
  听着我们俩落在楼梯上的沉闷的脚步声,我知道,另一种生活即将开始了。那是一种我完全陌生的生活,我承认我的心中多少有些迷茫和恐怖感。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一章 (2)初入牢笼
(更新时间:2004-2-27 11:25:00  本章字数:4239)


  
  小贺引领我来到一楼左首的警卫室。从这里穿过去,刑警队后身就是C县看守所的院子了。施展逃亡后,我鬼使神差地到墙外溜过一遭,看守所的围墙不过三米高,形容削薄,上面拉着铁丝网,除了冷森森的,并无预料中的威严。
  没想到现在,连里面也要让我看个够了。
  “又来一个啊。”小贺对着里面喊。
  我们走进屋,桌边的一个胖子正往嘴里塞着什么,含含糊糊地说:“大史撒尿去了,先等会儿。”
  我刚把屁股往墙边的椅子上撂下去,胖子就探着脸儿嚷嚷开了:“哎哎,那是你坐的地界儿嘛!”我赶紧站起来,看见小贺冲我乐那样子,也觉得自己有点不知好歹了。现在身份不同了,得注意形象。
  正立着别扭,“大史”回来了,这个一脸横肉的警察一边往里走,一只手还在裤袢上动作着。他瞟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问:“新来的?”
  “是。”我平淡地回答。
  “谁问你呢,旁边戳着去!”大史皱着眉头子横我,我往旁边挪了挪。
  小贺说:“施展那案子扯进来的。”
  “噢。”大史瞄了我一眼,预期有些缓和:“贪亏还是诈骗?”
  “包庇。”我说。
  “讲哥们义气进来的。”小贺笑着给我粉饰。
  “傻不傻!叫什么?”大史从桌斗里掏出登记本,盛气凌人又似乎漫不经心地问。
  很快登记完毕。
  “鞋,皮鞋是吧,脱了扔那个柜子里,走的时候想着领……裤带,裤带解下来,扔一块儿。”
  我提搂着裤子从墙角一边往回走,一边跟小贺笑道:“不小心还就走光呢。”
  “你他妈哪来那么多废话?!”大史咆哮着。
  小贺也有些无奈地提醒我:“塌实点啊。”
  调查案子的过程中,小贺跟程刚跟我一起喝过酒,互相还有些面子。可一进这个门,我知道警民恐怕不再是一家了。
  “钱呢,身上带钱了吗?”我把兜里的三百来块钱掏在桌上。
  大史点了点,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了几笔,然后一边在墙上的几排卡片上扫描着,一边冲我说:“现在购物券没了,回头我给你送号里去……13号人少,送13号吧。”
  胖警察应声抄起一挂钥匙,冲我一努嘴:“走。”
  赤着脚,我跟胖子先到库房抱了一床脏军被:“赶紧通知家里送被子来,要不从你帐上扣钱啊。”胖子嘱咐我。
  往号房里走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心里在打鼓,这和以前听到过许多关于监狱里的恐怖传闻有直接关系,不过我还是给自己鼓劲:大不了一拼。
  C县看守所就在刑警队的后身,两排红砖平顶房,四周和我以前想象的监管机构没什么两样,墙上架着蒺藜网,不过从里面看,围墙好象矮了些。
  随着铁拍子门咣啷哗的响声,我隐约听见里面有人嚷嚷:“又扔进来一个吧。”
  “进去。”胖警察吩咐我,象往圈里赶一只猪。我往里一迈脚,才看清原来是个十来平方的小院,靠墙码着一溜蛇皮袋子,里面还有一道铁门,我的目光正跟趴在窗栅栏里向外张望的两束目光相遇,那目光显得空洞和蛮横。
  我抱着被子,随在胖子身后向第二道铁门走去。我听到里面噼里扑隆地响,有人说“坐好、坐好”。
  这道门并没有上锁,门一开,刚才张望的那张脸笑着迎过来:“刘管教,又来一个哈。”
  “别欺负他啊!”
  “放心吧刘管,谁敢动动,我把他拆成零件。”
  随着咣的一声响,我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哗啦啦上锁的声音,似乎一只大爪子,挠在我心上。我的脑袋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
  监舍是个长筒子,大概有三米宽六七米长的样子,象个放大的铅笔盒。正对门的后墙上,平胸高凿着一个方洞,大小够塞进一个篮球。狭长的过道左侧,铺是通铺,搭在不足半米高的水泥台子上,已经有十几个光头贼坐在上面,都盘着腿,使我联想起乡下老家盘在炕头“推牌九”的老太们。这些人个个神头鬼脸的,仿佛一脚踏进罗汉堂。
  我站在门口,站在一片秃头前方,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如果没人搭理我,我会不会一直站到天荒地老。
  “被子撂边儿上,过来。”
  刚才跟刘管教搭言的那个一边往里走,一边用后脑勺儿说着,看来他是个“头儿”,就是传说中的“号长”了?
  看我还在愣神,坐在最边上的一个小脏孩用手一指靠边的地方:“放这,赶紧过去,老大叫你呢。”
  放被子的瞬间,我闻到一股怪味儿,才发现这边紧挨着一个小仄口,是厕所。
  我正贼着眼忐忑地打量环境,屁股上突然挨了一下,我遭袭于未防,身子一下趴到冷硬的铺板上,身后一个豹子似的声音吼着:“你个怪逼,磨蹭什么?缺上发条咋着?”
  我仓皇地扶了扶眼镜,懊恼地翻起身子,看见一个铁塔似的半大小子正恶狠狠瞪着我。
  “看什么看?还不服气咋的?再眨巴一下眼练你丫的!”
  我冷冷地撩他一眼,没接茬。那小子立着眼,嘴不闲着:“操,眼神儿够凝,玩酷是吧?”
  最先给我说话的秃头在那边说:“大个儿,甭理他,先审了再说。”
  大个儿踢了我小腿一下:“过去!”
  我光脚走到号长面前时,他已经上铺坐下,拿出一副扑克排起卦来。大个儿吆喝道:“蹲!蹲下!”我犹豫着蹲在铺前,望着号长,叫了声“大哥”。
  当他抬起头时,我看到的是一张凶巴巴的小尖脸,有点鬼斧神工的卡通效果:“什么案?”
  “包庇。”
  “包庇谁呀?什么事?哪的人?”
  我如实汇报了。
  “看你文文气气的,大学生吧,还挺讲义气的,不缺心眼吧?”
  旁边几个人讨好地笑起来。号长又不务正业地低头看起牌来。
  “……操,我马子又他妈靠人呢!什么几吧牌!”号长看着手里的一卦衰局,很是丧气,顺手把牌划拉乱了,冲厕所那边喊:“土豆,给我来两下。”
  刚才跟我说话的小脏孩痛快地应了一声,欢蹦乱跳地蹿过来,满脸开花的样子好象有些受宠若惊。土豆一把把号长按在手里,吭哧吭哧按起摩来。
  “轻点啊,操你妈的,蒸馒头哪?”号长回手给了“土豆”一个嘴巴。
  “哎,轻点。”土豆咧一下嘴,赶紧答道。
  号长舒服地闭着眼,一边审我:“新来的,叫什么?”
  “麦麦。”
  “哦,麦麦,名字还他妈够骚,多少钱卖啊?”
  已经随过来的大个儿白棱着眼珠子示意我:“嗨,答应啊,多少钱?”
  号长一摆手:“算啦,……头回进来吧?”
  “是,大哥多关照。”
  “操,嘴还挺好使,镶金边儿了吧。关照?谁他妈关照过我呀,遇到我算你命好,家门口人我先放你半公分的量,不过你要是不懂规矩……”
  “有事您就说话,多提醒着我点儿。”我尽量让自己谦恭得不卑不亢些。
  大个儿老成地教育我:“这里跟外头不一样,得自己长眼,等别人说话了,就先得吃腮梨。”后来明白“吃鳃梨”就是腮帮子上挨拳头。
  大个儿接着说:“屋里劳作多的是,地勤擦着点,厕所有味了就赶紧冲……新来的就得勤快点,别把自己当知识分子臭美,到里面全他妈是犯人。”
  我看到土豆一边在号长身上忙活,一边得意地笑了。大概以前这些活都是他的吧。
  号长翻眼皮瞄我一下:“新来的,买购物券了吗?”
  “我带着300多现的,让大史扣门房了,说呆会给我送购物券来。”
  “那你什么也买不了呀,洗漱的,吃的,都得买,回头我给你催催。” 
  大个儿告诉我:“以后喊伟哥啊,这是咱老大。”
  我边答应着,边冲号长复习了一遍:“伟哥。”
  “伟哥”说:“以后看你表现,今天先不‘动’你,坐那边盘着去,先背规范。”
  大个儿给我安排了个位置,让我正对着墙上一个宣传栏,上面贴着一张《W市C县看守所在押人员行为规范》,一共12条,《规范》下面,还贴着一溜信笺,是几份检查和决心书、保证书,大个儿告诉我:“两天,两天全给我背下来,背不下来别怪我不客气,给你换副眼镜算轻的。”
  “为了维护看守所的正常管理秩序,所有在押人员必须遵守以下规定——1,认真学习、严格遵守规范,服从管教干部的管理。2,禁止串通案情,不许教唆犯罪、传播犯罪手段……”
  我刚默念了几条,伟哥就吆喝起来:“下地,全他妈下地!干活了!”
  随着噼里扑隆一通乱,十来个在押的都下了地,纷纷向外走去。我光着脚丫子刚走了两步,伟哥就让大个儿给我找了双破拖鞋趿拉上,我一边致谢,一边随大伙来到小院里,靠墙立着的蛇皮袋子,已经被纷纷放倒,哗哗倾了几堆红小豆出来。
  “快捡啊,僻眼儿都安上电滚子,给我转起来!”号长吆喝着,然后转向我:“今你先不分任务,熟熟手,先跟那个眼镜一堆儿捡,眼镜!”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从豆子堆旁反过脸来应了一声。他并没有戴眼镜,两眼眯成一条缝儿,迷迷蒙蒙地望着我们这边,给人一种空虚的错觉。
  “你告诉麦麦怎么干,出不来活儿晚上接着熬你狗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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