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我找谁收去,一帮贫下中农。据我掌握的情况,除了我和肖遥是大户以外,只有四川上次寄来的50块钱还剩15,老耙子带进来三十来块,前天花了25购物,缸子老婆昨天倒是新给他送进来50,可人家凭什么给你扶贫呀?这思想工作可不好做,你要给人家减刑还成,就跟企业家捐款扣税似的。 按我的胸怀,办法倒有一个,就是有钱的交上自己的那份,没钱的老哥给垫上吧,亏谁也不能亏政府呀。 我宣布这个高风亮节的决定时,那些人的表情让我抑止不住甩了几句闲街。除了强某和蒋顺志,那几个特困户都表现得很无所谓,一脸麻木,好像说你爱垫不垫,反正我没钱,穷有理。靠! 我看见老耙子跟鬼螃蟹嘀嘀咕咕的,一看就没好事,当时就气乎乎吆喝他:“老耙子你又教唆什么呢?” 老耙子立刻禁声,鬼螃蟹也不安地看我一眼。 进来快一个月了,还没跟鬼螃蟹正式聊过,不过乍看还算老实,也是一穷人家孩子,为了快速致富把田里的变压器拆走卖了,他平常总跟大伙强调那个变压器是“不带电”的,因为缸子说过,盗窃带电的电力设备判得比较重。 也巧,转天鬼螃蟹就成了第一个穿黄坎肩的人,鬼螃蟹边扣扣子边紧张地抱怨:“怎么开庭也不提前说一声?” *** 下午鬼螃蟹一回来,先两眼放光地说:“操,外面妞比以前水灵多了。” 缸子说你那是憋的,坐牢三年,看野狗赛貂禅。 老耙子不甘寂寞地在不远处答茬:“看老母猪全是双眼皮啦。” 缸子豁牙子一呲道:“关关!”老耙子没趣地咂一下嘴,走了。 “什么几吧玩意,也不掂掂自己分量,鸭子嘴老想往鸟食罐里钻。”缸子朝着老耙子的背影鄙夷地说。 鬼螃蟹不太服气地说:“你说我这个怎么不打个盗窃呢?听说3000块钱才判一年,那变压器我统共就卖了600。” 缸子说你别光屁股追贼胆大不嫌寒碜了,谁叫你不学法呀,偷啥也别偷电力,抢谁也别抢银行啊,看老耙子了么,别瞅长那逊德行,经验比你多海啦。偷行,让人发现了就跑,逮住了认揍别还手,一还手,弄不好就打成抢劫,法律就这么定的,偷轻抢重沾花要命,在论的。 一会我就听鬼螃蟹在那边吓唬蒋顺志:“上午法官说了,破坏电力可轻不了,我判完了,就是你!让你出来不好好打工,这下老婆孩子全成别人的了。” 看着将顺治一脸迷惘的样子,我说鬼螃蟹你再扰乱军心就正法了你。 *** 为了安抚人心,晚上我把蒋顺志叫过来:“给花儿写封信吧。” 花儿是蒋顺志的媳妇。 蒋顺志说他这是第一次到W市打工。缸子说别糊弄傻子了,打几吧工呀,你们安徽的都在这里拾破烂,顺手逮什么偷什么,有一回我找一个安徽的给我弄一个高压锅,那小子让我等着,后来端来一个,忙头食火地拿钱就跑了,我一摸那锅还热乎的,打开一看,里面还炖只鸡呢,敢情从人家灶上现牵来的! 蒋顺志局促地笑着,说是有好多人偷,可我不敢。阿英说那你怎么进来的,卖屁股? 蒋顺志说我是叫河南人给骗了,那俩人说你这样打工能挣几个?不如跟我们去割电线卖铝芯,你就给我们把风拎包,回来三七三二一。那天在车上让人看出不对劲,查的时候,那俩人跳窗户跑了,我拎着包哪,给摁住了。在派出所他们让我说那俩人是谁,我光知道他们外号,住哪可不知道,他们就打我,把镐把都抡折了,还拿电话摇我。 阿英立刻兴冲冲地让蒋顺志表演了一下被电的情形,蒋顺志坐在铺边上抽了几下筋,把我们逗得好个笑。 “有一回我手指上的线掉了,他们还在那嗡嗡摇呢,说我还蛮有牙口。”蒋顺志好了伤疤忘了疼,象说别人故事似的回忆,惹得我们又笑起来。 乐过了,我说这信你打算咋写? 他说你给帮忙吧,就是告诉我老婆我挺好的,让我儿子好好学习。我说你就甭管了,一会想起什么来再告诉我。 阿英笑着撺掇他:“你先打个草稿呀。”旁边的人都笑起来,说“打草稿打草稿”,蒋顺志红了脸,谦虚地说“我真的不会写。” 阿英是诚心拿人家涮,蒋顺志上次在铺角自己吭哧了一封信,拿过来让我审阅的时候把我逗乐了,当时阿英抢过去大声朗读道:“亲爱的花:你还有钱花吗?我不能给你争钱花了,以后你花什么呢?我很上心——操,挣钱写成争钱、伤心写成上心了还!” 我说算了,我给你代劳了,将来我到安徽去,请我吃鱼就行了。蒋顺志说过他家门前有条小河,水干净鱼也干净。 信很快写完了,柔情蜜意的,蒋顺志满意得脸又红起来。 蒋顺志千恩万谢地回自己铺位去了。阿英和缸子嘀咕了一下,偷笑起来,我说你们又冒什么坏水呢? 缸子笑着把蒋顺志的信拿过去,在后面添了一句:“花儿,我很想你,把你最好的照片寄两张来。”想了想,又家上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你搂在心口。”然后和阿英一块笑着,把信装进信封。 看《还珠格格》时,蒋顺志说过,他的老婆很象紫薇。 (读写网首发)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三章 (8)学法串供 (更新时间:2004-3-31 18:51:00 本章字数:1625)
11月初,看守所的暖气管儿热了,应该是调试吧。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被子薄的几个人,毕竟天气渐冷,有人已经开始感到难熬。 我给家里写信,用轻松调侃的语气告诉他们“我单位已经通暖”,让家里放心。我其实真的担心父母和琳婧为我太分心,何况琳婧还怀着孩子,离预产期已经只有一个多月。家里已经请了律师,说最近就会来见我。 因为他们都说38天内如果不下捕票,就很有放我走人的可能,所以“期限”越近,心里越有些毛糙,并且多了几分跳出牢笼的渴望。 很快我的美梦就破灭了。 我进来37天头上,刑警小贺在窗口一喊我,我立刻就蹿了过去,问他:“捕了?”其实我是希望他给我带来好消息的,我当时有些昏头,如果要放人,是不会在窗口提名的。 小贺把“捕票”递进来,我稍微一愣神,就签了。“涉嫌窝藏”,我看到我的罪名少了“包庇”那一条,有些不解,明明包庇嘛,怎么打上“窝藏”?我顺嘴问了他一句,小贺笑着说:“你大学生还不懂这个?” “回头你给我拿本《刑法》来怎样?” 小贺说案子到这一步,他们就不插手了,交差了。 几天后我还是从法院的哥们儿那里得到了一本新《刑法》,号房里马上掀起了一个学法的高潮,那种追求上进的热情高涨得不容置疑。 我找到了和我有关的那条,是三百一十条: “ 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才老实下来。我说我是“窝藏”,不过我这不算“情节严重的”吧。 过了几天,律师来了,四十来岁一女的,姓胡,很干练的样子。 在提讯室,胡律师说本想给你办取保候审,以为不成问题,可没想到难度那么大,可能是你家里在C县做的工作还不到位。我说我已经给家里惹不少麻烦了,别让他们再费心。提到案情,律师说咱这里还不允许律师查卷,你跟我就实话实说吧。我把案子一谈,她说除了送钱的事,别的没了吧。我说没了。 “那这事大不了。”她胸有成竹似的,顺手塞我嘴里一颗定心丸。 “如果那笔钱是我还他的欠款呢?该怎么算?”我往着她细眉毛下面的小眼睛问。 律师来了精神,往前凑了下身子:“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 我说施展也会这样讲,我会让他回忆起来我借过他钱呀。 胡律师沉吟了一下,诡秘地笑着:“能这样就好办了,我有把握给你做无罪辩护。不要弄巧成拙就成,我下次来的时候,能给我个准信儿吗?” “现在就可以了。” 律师放松地往椅子上一靠,目光含着笑从镜片后面向我吹来:“好啊你……这个官司好打了,只要不出差头,包你出来。” *** 之所以跟律师讲那一通,是因为前两天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劳动号的来送开水,其中一个胖子突然扔给我一盒烟,表情神秘又紧张。根据这一段时间的经验,我意识到烟盒里有文章。 跑厕所蹲在茅坑上打开,果然看到两个纸卷,展开,一张是100元的代金券,另一张是个便条,没有署名,但肯定是施展传来的。 施展先对牵连了我简单抱了个歉,然后说:记住,就说那钱是你还我的,这样估计就打不上窝藏了。 我赶紧把纸条撕成雪片,撒茅坑里放水冲走了。出去就给院里捡豆子的弟兄们撒烟,猛然想起一句话来:提裤子不认帐。这事要让人抓住证据,不仅我和施展不好受,那个通讯员也担待不起,施展给了他什么好处不得而知,从他动作的熟练程度程度上分析,干这勾当也不会是头遭了。 对这些“不正之风”,我一方面忧愤,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能够成为受益者而庆幸,扎旮旯偷着乐。那时有些体谅那些滩官污吏了,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信誓旦旦要为人民服务的人,一混进官场就他妈堕落了,人在将湖身不由己呀,从根儿上还是因为“不由己”之后能有好处。 那些日子总体上感觉挺臭美的。 (强度写网首发)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三章(9)武二郎 (更新时间:2004-3-31 21:37:00 本章字数:3589)
在我进来之前,从来不愿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多的小偷、强盗和流氓、无赖,有这么多的肮脏、龌龊和卑鄙、下流,有这样赤裸的恃强凌弱,有这样坦然的麻木不仁;有这样集中的痛苦和绝望…… 直面丑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当时还不能预见,这种可怕的感觉尚且仅仅是一小小又小小的开端。 随着对环境的熟悉和适应,羁押生活的无聊开始显露无遗。和默片时代里卓别林表演的拧螺丝工人一样,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无比枯燥地重复着,固定的狭小的空间,一天24小时,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同样的面孔,刻板的科目,吃饭,劳动,盘板“学习”,吃饭,睡觉,值班,睡觉,醒来后接着吃饭……开始下一轮重复,周而复始,连那些人的野蛮、乖戾或者软弱都是一样,似乎一群精益求精的演员,在一遍遍对着镜头重拍,永远找不到满意的效果,没有导演,没有喊“停”的人。 枯燥,烦闷,压抑。对自由的渴望,因为过于强烈而转向委靡,似乎挣扎得太厉害了,精神已经渐渐疲软下去,将来的事情很少能让大家兴奋了,每个人要面对的是当下的现实,当下的生存和生存的烦恼、生存的枯燥、烦闷与压抑。 时间愈久,这样的感觉愈强烈。 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我发现自己的怜悯心和正气正在被粗糙地打磨着,知识分子的形象也不他妈照顾了,时不时骂街,跟谁的妈妈姥姥都亲,连缸子和阿英这样的狗烂儿都有些不适应我的进步,说听我讲脏话还他妈挺别扭,我说头一回搁里都别扭,缸子就大笑着说麦麦你真的变了。 “跟你们这帮流氓五讲四美,我净剩下挨操啦。”我愤愤不平地争辩。 缸子说:“其实流氓特爱跟知识分子交朋友,显得自己有水平不是?” 我说我就不给你那个显摆的机会,我偏不当知识分子了。 缸子警告我说到劳改队里你要耍流氓那一套包准吃亏,你半路出家,从骨子里没有流氓的狠劲毒劲,遇见真流氓就傻了。 我马上引用了从这里新学来的一句话回敬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不这样互相开开涮,更不知道一天天怎么混了。 于是常盼着能有一些新鲜的刺激,使麻木下去的细胞活跃起来。最简单的改变就是抓来新人,给大家带进外面的消息,或者变成我们一个新的娱乐对象。 ——毫无疑问,“武二郎”的加盟暂时填补了这个空白。 武二郎进来时就挂着脚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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