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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全集) 第一单元

时间:2006-05-25 23:27:34  来源:网络  作者:哥们儿  阅读:43222次

  唱完高调,我开始搞大动作,调整政治经济结构。
  “咱们每个人的条件不同,穷的也有,富的也在,不过,既然大家还得在一锅里混,这就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我是这样想的,没有钱的呢,多忙活点活,卫生什么的就主动点,有钱的呢,省点力气不打紧,也得让人家卖力气的心理平衡一下不是?咱出点钱,买点公用,邮票、信封、手纸什么的而已,一个月统共二三十块钱够了,大家摊摊,也不能让没钱买纸的天天拿手抠啊。”(以前,我还真没注意过那些没手纸的人是怎么解决这个重要问题的。)
  说到这,我估计最后一句挺现实的,大家应该有些感慨才对,所以巡视了一圈,居然没人拍我的马屁,只好有些生硬地进行下一步骤,我先表态:“我拿10块钱先……肖遥,咱哥俩在这里算富裕的了,你也来10块吧。” 

  肖遥没说什么,现场掏了一张10元代金券放在我面前,也没顺便表个态什么的,估计这小子有抵触情绪,想到我跟姜小娄他们倡议不要刁难他的话,对照他的表现,当时心里就有些不爽。
  兜里还有钱的也就剩下姜小娄和四川了,一方面有些担心姜小娄“皱巴”,今天我还不想跟他怎么样叫劲,一方面考虑四川真的不容易,也就没再继续募集公益资金。我只放了一句活话:以后每个月初,手里有钱的都要交“公用”。言下之意,没钱的您就多干点活吧,要不凭什么用别人的手纸擦屁股?
  之所以没把这个话说开了,就是突然间我发现这个思路其实也很残酷。我发现这不是我的“社会理想”啊,怎么稀里糊涂搞成这样啦?可能是让“现阶段”的具体形势误导的吧。
  搞“等贵贱”尚有小小的希望,至少可以在形式主义的层面上追求追求,“均贫富”是万万没有可能的。经济问题是一个天然的障碍。我觉得我把问题整得有点大了,真当自己是国家元首了呢,心里突然有几分悬空的感觉,不禁恍惚地问缸子:“行嘛,这样?”
  缸子爽快地说:“行!知识分子就是跟流氓不一样。”
  阿英也说行啊,不挺好嘛。
  “你们这帮傻逼都听着,以后谁不含糊麦哥的招呼,就是跟我们哥几个叫板,我不把他几吧打僻眼里去!我是大姑娘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姜小娄仰起身子,张狂地叫着,给我助威,那神情特知足,肯定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到位呢。
  得,我半天的秀全白作了。
  (本书读写网duxie.net首发)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三章(3)别把自己当金枝玉叶
(更新时间:2004-3-21 22:27:00  本章字数:1966)


  
  临睡时,缸子追厕所里悄悄提醒我:“呆会儿得让姜小娄挪边上去吧。”我先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门儿,说差点给忘了,卢管交代过的。其实我怎么能忘,一直我就为这事儿挠头呢。让他挪吧,显得咱跟管教养的一条狗赛的;要不叫他挪,卢管首先就得对我有看法,这倒好搪塞,就说一天太忙活,给忘了,到时候再动姜小娄,他自己也该难有厥词,矛盾也可以顺移到他和管教之间去了。
  而且,我明白,缸子希望看着姜小娄混得跟三孙子似的,不动姜小娄就难免缸子对我有成见。
  这么一件小事,也很用脑哦。
  缸子又跟我说肖遥也得挪窝呀,靠墙的地界是安全员专用的。我说我倒不在乎,睡哪不是睡,比溜厕所这边强不就得了。
  缸子说你不能太好心眼,好心眼最后害自己。
  我捅了他肚皮一下:“有你这样的哥们儿在,怕什么?”
  我发现缸子脸上小小的不悦马上消失了。
  回到铺上,倒是肖遥先说话了:“麦麦,咱俩倒个铺吧。”这叫有自知之明。
  我说倒什么蛋,哪不是睁眼闭眼一天?
  阿英很积极地撺掇:“换,换、换,安全员溜墙根儿来,马甲!给换地儿!”马甲立刻跳过来把我和肖遥的铺盖倒了个地界,顺手把我的被子铺好。
  姜小娄哀怨地望着我:“麦哥,我是不是也得搬呀,厕所边上?”
  我感觉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我知道大家都在期待什么,他们希望通过我的决定满足他们的愿望。我脑子旋转几圈,最后回到起点,我决定冒一次险,借抗旨护义的机会,树立自己的形象,同时也不得不付出扫了群众幸灾乐祸情趣的代价,不过这个损失很容易通过其他途径弥补的。群众还不好哄?
  我冲半真半假继续趴在铺上的姜小娄说:“没事儿,你就睡原来这块,卢管有话让他找我说!”
  姜小娄笑起来,一撑胳膊起身道:“麦哥,有你这话就成啦!我再混蛋也不能给你找麻烦呀,你刚上任就跟管教干对头,往后还有好果子吃?”说着一摆手:“马甲,别你妈愣神啦,给老子把被卷挪厕所去!”
  缸子满意地劝解着姜小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卢管发话了,谁跟他抗才是犯傻,麦麦也够意思啦,小娄你面子算混足了。”
  姜小娄似乎忘记了屁股上的创伤,不含糊地吹嘘:“在外面别让我碰上,僻眼子给他干裂!”
  ***
  一夜无话。早上大家都起了床,姜小娄还在被子里窝着。吃早饭时,他说脑袋不好受,不吃了。我说待会我跟值班的管教给你要点药。蒋顺志没精打采地说麦哥你也帮我要点吧。姜小娄立刻说给你傻逼要点砒霜!
  按规矩,这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看守所会给拿些药来,算“公费医疗”吧。聂绀弩在他的回忆录里,称这是监狱“仁慈”的一面。
  饭毕,我让马甲喊报告。一会儿卢管来了。大家多少有些意外,因为昨晚他值夜班,按理今天上午应该歇了。
  我正向卢管汇报姜小娄和蒋顺志两人的病情,他已经注意到躺在那里的姜小娄:“那是谁呀!”
  我说姜小娄啊,脑袋疼呢?
  “王八羔子跟我装孙子!姜小娄!”卢管喊。
  姜小娄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却没出音儿。
  “把他给我弄起来!”卢管冲我们叫道。
  我赶紧跑过去推姜小娄,姜小娄冲我做了一个苦脸儿,那意思怎么这么倒霉?然后他装蒜地呻吟了两声,把头转向卢管:“卢管,我晕……”
  “你死!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跟我玩离格啷,你嫩点!”
  “我真晕。”
  “快爬起来,别等我进去!”卢管气咻咻走了,估计是绕前门来了。
  我催促姜小娄快穿衣服。
  缸子念“山音”说:“你穿了,更显得你刚才装蒜啦,你不穿,也还真过不了卢管这一关。”说完,冲我莞尔一笑。
  姜小娄踌躇着,左右为难,既要考虑形象,又不能不顾忌安全啊。
  “操,给他个面子吧,我穿件衣服,被窝是肯定不出。”姜小娄突然激发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来,利索地穿上衣服,依旧侧身绻在被窝里。我说你还是规规矩矩起来吧。
  正说着,外面的门响了起来。
  卢管大步流星跨进来,一看姜小娄还死狗似的赖在窝里,压在胆边的那股怒火立刻喷发了,上前一把撩开被子,狠劲甩到地上:“起!”
  姜小娄被泼了瓢冷水似的,激灵一下,半支起身子,委靡不振地皱着眉:“卢管,我真的头疼……”
  卢管没鼻子没眼地训斥了他一通,强迫他把被子叠好,然后看着姜小娄的脸色诊断:“死不了,别把自己当金枝玉叶。”
  送卢管出院门时,他从兜里掏出两袋药:“你保管着,给姜小娄和蒋顺志按时吃……以后谁不舒服都不准赖床,除非经过管教批准。姜小娄那种东西,别信他的邪。不过,一会儿你掂量着,看能少安排点劳动就少安排点。”
  我觉得卢管能说出这句话来,还算通情。
  (读写网duxie.net首发,转载请注明)



第一单元:分局看守所 第三章 (4)不能载在这样人手里
(更新时间:2004-3-27 10:08:00  本章字数:3884)


  (4)不能栽在这样的人手里
  在一系列考验面前得分不高的姜小娄,开始变得有些灰头土脸。一连几天,在姜小娄仍旧不忘发些余威时,我注意到强某等人虽然还不敢公然反抗,可眼神里已经抑制不住流露着不屑了。
  姜小娄的屁股复原得估计也差不多了,缸子和阿英时不时跟我甩两句闲话,说麦麦咱也不能总让他装二五八万呀,豆子是不是也给他来点?我说还不是你们以前把他捧起来的?沉沉吧,给他两天时间,看他觉不觉闷,看得出事儿的自己就下水了,不一定要别人拉破脸先,那样大家都好看。
  缸子和阿英就都不言语了。
  这天晚上,电视还没关,姜小娄跟我们聊的没趣,自己先去睡了。这时号儿里又塞进个人来,姜小娄只偏头扫了一眼,又腻巴巴晕过去了。
  这位“新人”看上去有些老了,外形酷肖娄阿鼠,眼袋很明显,用过的避孕套一般耷拉着,一对眼球却轴承珠子似的玲珑鼠蹿,怎么看怎么是个反面人物。就那副长相,泥人张见了都得哭,捏不出那模子来呀。
  缸子一看来人,马上就乐了:“咳,老耙子,我说什么来着,终归进来了吧!”
  被叫做“老耙子”的人一见号里有熟人,又坐在“前铺”,立刻也眉开眼笑了:“呦,缸子,早来啦?”一副唐老鸭的嗓子,被谁掐着脖子似的。
  缸子没接他话茬,偏头跟我说:“一傻逼,甭太罩他。”然后才招呼老耙子到前边坐。
  老耙子把被卷放脚下,一边朝这头走,一边掏烟。我注意到他二目放光地盯着我们几个,对其他人连正眼都没搭,就知道这人很势力眼。
  缸子指着我说:“这是咱们安全员。”
  老耙子立刻喊了声“老大”,缸子说你别他妈找乐啊,人家麦麦是知识分子。
  缸子说你这回是第五次了吧。
  小看我,六次。老耙子用手比画了一下说。
  “这回什么面儿?”
  “没根。”老耙子咕嘟着嘴说:“以前咱都是盗窃,不就151、152两款吗,倒着要背错一字你加我一年,对这条,我比法官门儿清。可这次弄了个教唆犯当,这条咱不熟啊。”
  缸子笑道:“呵呵,有狗不操你玩洋(羊)的啦……这次弄好了,你后半辈儿就在里边养老吧。”
  我说我在报纸上还真看到过,有一美国老头,从监狱里出来马上就去砸商店玻璃,就是为了再给抓回去坐牢,里面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老耙子苦笑着,说咱跟人家能比吗?
  缸子说我也纳闷了老耙子,你怎么就没有个改性,真的是贼性难改吗?
  老耙子狠劲嘬口烟,一脸真诚地说:“我比你更着急,今年哥哥都63了,哪个正经人不早退休了?”
  阿英笑着说,你不也退休了吗,跟电影明星似的,人家是办表演学校,你是教唆犯罪,整个一退居二线的老干部,可劲儿地发挥余热嘛。
  我们都笑起来。
  老耙子较真地说:“瞎白话我是大伙儿子,上次出来那会儿,我真发誓金盆洗手了,可这脚一撂到地上,就没那么简单啦,人得先顾这张嘴吧,我这人屁本事没有,一辈子就练了小偷小摸一门手艺。其实我也琢磨透了,说别的全是找辙,从根儿上挖,咱这种人就他妈是好吃懒做惯了,真狠下来,到街上蹬三轮捡破烂也能混饱肚子吧!”
  缸子说你别跟谁都“咱咱”的,狗吃屎哪,我们跟你不是一道的。
  “我们有理想有追求。”我现在已经有资格开大家的玩笑了。
  老耙子媚笑着说我是说我自己不是东西呢。
  当天我们没有细谈,不过后来零零碎碎了解了老耙子的一些底细。
  老耙子真名毛二民,C县土著,独身,寡母新丧,其兄大民在当地流氓圈里小有成绩,混得比他体面。因为惯偷惯盗的毛病才在将湖上有了“老耙子”的美誉。这厮从16岁开始少管,后来越战越勇,又是劳教又是劳改的,断断续续在里面呆了近30年,自己的半生光阴都是在无止境的追求改造中度过的。老耙子自己说最损的要算赶上83年“严打”,在乡下集上掏了一钱包,里面就七毛五分钱跟两张电影票,就买了15年:“一毛钱两年,谁说寸金难买寸光阴?真他妈背到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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