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嫦娥奔月昙花一现
科学奢谈唯物论，生命存在代谢中；
人无灵魂诚可怕，编个神话补虚空。
李红艳被送回原籍途中忧心忡忡：如果让王大夫交由民政局转送到家乡，村里老少都知道她患麻风病，再寻根究底刨出当初被麻风仔弓虽女干的故事，她将有何面目见人，他父亲脸面何存，她弟弟今后前途怎么样？所以来到昆明之前就打算好如何甩掉王大夫。下火车后，她装肚子痛溜进厕所小便后，边穿裤子边跑出来，走到东城大市场，想进去买套衣服鞋袜，打扮整齐回家才不寒嗆。刚选中一件牛仔裤试穿时，猛然一怔，心血来潮：“不好了，手提包丢在厕所里。”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循原路回厕所一看，墙上空空，完啦，完啦！不仅里面五百多块钱丢了，她妈遗留的项链、金表、金派克笔也全丢掉，要是被王大夫撞见再想脱身就难了。只好跑离开，漫无目的，茫茫然顺着沿街小巷走下去。中午，经过小食街时，也不觉饿。衣袋里虽然还有三十多块钱，可今后怎么办？走过一巷又一巷，不觉走到公园后门。仿佛听到公园里传来熟悉的花鼓声和稚童歌声。她无意识地进公园，循着鼓声走去。见一中年妇女正在指导几个女孩跳腰鼓舞：“咚、咚、呛，咚、咚、呛，咚，咚，咚，呛”“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意指凤阳的灵气都集中到朱元璋一人身上，地气都被他耗光啦，才落得年年闹灾荒）”“咚咚呛，咚咚咚……”“大户人家卖田地，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背着腰鼓走四方……”。她傻呼呼地站着，听着，心里和着“走四方，流浪四方……”引起了中年妇女的注意，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唱的怎么样，好吗？”“好，很好，好久没听到这凤阳花鼓了。”“听起来你是北京口音，咱们是老同乡。来，过来唱一段玩玩！”李红艳并不推辞，接过腰鼓，把过去课余文娱活动时学过的腰鼓舞，边跳边唱起来，“咚咚呛，咚咚呛……”当唱到“背着腰鼓走四方”时联想到自己正在“流浪四方”，顿觉一阵心酸，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啜泣着，哽咽着，以至于号陶大哭起来。中年妇女是位老江湖，见她无缘无故哭得如此伤心，必是遭遇了不寻常事故。便和蔼地对她说：“姑娘，出了什么事，无妨告诉我们，或许能为你分忧。”李红艳见其意真诚，便临时编段故事：“我在北京当保姆，那天带主人的小男孩到公园玩，回家途中我的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昏倒在地上，醒来发现小孩丢了。主人夫妇都吓得要死，马上报告派出所，广播电台，电视的找人广告都作过，都没音讯，我越想越怕，不敢回去，到处流窜到这儿……”“那么，你准备今后怎么办呢？”“天晓得，我什么也没想过，老家不能回去，主人会到那儿找我算帐。”“你就暂时留在我们马戏团吧！以后你乐意就跟我们干，不乐意你随时都可以走。”“这样行吗？”“师母是我们团的老板娘，说行就行，姐姐，你就留下来吧！”小姑娘插咀说。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李红艳盘算，留在马戏团不是最好的归宿，但目前就权且做个暂棲身之地，往后再说吧！
李红艳随大伙回帐篷里吃饭，洗澡，换衣服，晚上和小姑娘们睡在一起。第二天吃早饭后，老板娘带她去见老板诸金武，李红艳见这位彪形大汉，脸色如红枣，浓眉大眼，两颊胡须，声若洪钟，堆满笑容，直瞪着她。自言自语道：“嫦娥，嫦娥就是她！”转身跟老婆说：“你别看她目前这样子，以后经我一番调教包装起来，将是一个绝顶角色。你知道吗？价值十五座城池的稀世珍宝和氏壁，当初是怎么发现的？是从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里，剖开出来的，你的眼力真可以啊！”读者诸君，为什么诸老板会这样忘形失态地欣赏李红艳呢？皆因社会继秧歌舞之后，快四步、慢四步、华尔兹、的斯戈、霹雳舞、摇滚舞、探戈、伦巴、恰恰舞、踢踏舞……港澳国外各种流行音乐舞蹈的涌入，群众喜好新奇，马戏团很不景气，连年亏损，生计维艰，虽一再裁员，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马戏团里各种专业节目的演员，不是可以随便串演的，各种动物要饲养员，每天的饲料开销可大哩。诸金武是北京武术界高手，北京有他自己的四合院，祖遗一些名画古玩，也价值连城。自己晚年生活是有保障的，出来跑江湖是出自他的一种本能，女为悦已者容，戏为观众而演，可当前骑虎势难下。为了全团数十人的生计，他绞尽脑汁，去年曾推出一台《三英战吕布》实景演出，曾轰动一时，然而，热烈盛况终成追忆。最近正在策划一个《嫦娥奔月》实景演出节目。一般演员、声乐、布景等硬件均已解决，就只缺一位能压轴主角——演嫦娥的角色。李红艳的突然出现，犹如周瑜赤壁获东风，成功在望。连连夸赞老婆好眼力。老板娘美滋滋地向各专业组人员介绍，带她欣赏驯养的良驹珍犬。吩咐黄琴师负责培养她的音乐节奏感，让李红艳能够自然地按着乐曲节拍走出优美的台步。叫欧阳大娘教她练花剑，摆架式，让她能在不同场景下，塑造出各种迷人的舞姿。又请肖老师传授纳气吐音功夫，经常对着架高的空甕清唱，使她说白、歌唱时能发出甜润悦耳，迴旋九曲，余音绕梁不绝的音色，给人有意尽情未断的感觉。又带她到公园鸽子棚，每天早晨观看空中盘旋飞翔的群鸽，练就一双飘逸传神的眼睛，达到一瞟眼色动人心，二瞟眼色钩魂魄，三瞟眼色佛跳墙，管教顽石也钟情。一面赶制丝绸古装素女服（纯白色），三餐吃科学配方的营养食谱。最后请市里有名发廊的港澳美发师，设计一套唐式贵妃发型。毕竟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个月的勤学苦练，几个专家精心指导，她已掌握这些功夫的基本要领，营养滋润，容光焕发，与刚来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一天晚上演出普通节目时，安排她当报幕员，作为她以后正式演出时的热身准备。谁知道，这次亮相竟引起了意想不到的轰动效果。在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光下，李红艳身着白色长旗袍，淡扫娥眉，款款出台，一时间，尤如一朵白色芙蓉出现在彩色缤纷的莲座上，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忽闻夜莺娇啼，报幕开始：“诸位名士先生，列位名媛小姐，……本团今晚第一个节目……现在开始。”只见台下突然像开了锅似的轰动起来：“美极啦！”“盖了帽”（北京方言：好极啦），“密斯李，I LOVE YOU ”（李小姐，我爱你）。“OK”（好啊），“绮丽 ”（日语：好漂亮啊），“我的上帝啊！您怎么塑造出这么美的人来”……节目在疯狂的喝彩声中开始，尽管演员们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演奏，然而，观众们并不买他们的帐，因为存在观众脑海里，李红艳的影子太美妙，太深刻以至于还没被抹掉。人们不是在观看节目演出，而是在渴望着下个节目李红艳出来报幕。马戏团没花一分钱广告费，可第二天“马戏团绝色佳人倾倒满场观众”报刊新闻，已经家喻户晓。男仕们津津乐道，评头品足，溢美之辞自不用说，只可怜那些平日自视甚高的漂亮倩女们，可够惨啊！回家后再也不敢照镜子了，正如李白说的：“秋浦锦驼鸟，天上人间稀，山鸡羞渌水，不敢照毛衣。”（据考证，我们说的凤凰，指的就是山鸡，是目前北京动物园里最漂亮的鸟）。每次演出谢幕后，后台便忙碌热闹起来，总有很多名人、××长、××总裁、××董事长、大腹款爷等，拿着名片，或捧着花束，或叫服务员抬上礼品，到后台来献殷勤。落花有意，可流水无情，李红艳看都不看一眼，就自个儿回房间去了。却乐坏了老板夫妇，跑前跑后，“谢谢诸位，谢谢您的关照，有劳列位费心啦……一定向她转达您的盛意……”应付不暇，忙的不亦乐乎。
人们翘首久待的空前盛举：“嫦娥奔月实景汇演”今晚即将演出。早在三天前，一周的票就已全部售出，当天站票也已卖光，演出场地在市体育场——东方广场，只见空中飞人的架子上，披着五颜十色的鲜艳彩旗，远方竖着一块巨大屏幕。刚到黄昏时候，广场里就不时播送着古色古香的古典音乐，接着是马戏团的喧天鼓乐，间有震天动地的西北大鼓，和富有战斗气氛的潮州大锣鼓。晚上八时正，随着一阵阵轰隆隆礼炮声，屏幕上映出《瑶池蟠桃会》，人物若隐若现，仿佛真的出没在云雾中，伴奏的乐曲有五台山的佛乐，武当山的道教音乐，曲阜祭孔的礼乐，梵语藏经，道德经……盛会庆曲合唱声……硬是把观众吸引到神话世界气氛中来。接着映出一轮皓月当空，时隐时现地出没在云海碧空中，这时配的是粤曲“彩云追月”。只见瑶池仙女们翩翩起舞，伴着众仙庆寿敬酒词。又是皓月当空，桂花树下吴刚砍柴，白兔捣药，模模糊糊的在云雾中出没。忽闻长空一声霹雳，一阵雷鸣电闪之后，在蔚蓝色的天空中，繁星闪闪，从月宫琼楼玉阁里传来“霓裳羽衣曲”，乐声如泣如诉，音调娓婉动人，缠绵悱恻，或慷慨激昂，像万马奔腾，有时如流水涓涓，有时似激流奔腾，有时如高歌凯旋，此曲只能天上有，人间那能几回闻。观众无不点头赞叹。据老板后来透露，此曲是他从日本东京某图书馆里，偶然翻出来并偷录下来的，早在唐代时，日本遣唐使在西安重金买到曲谱，带回日本保存下来的。老板又遍访国内古乐名家，经过精心整理修订而成。也有人反映，里面有段曲子跟潮州戏某段庆典合唱词相似，但英雄不问出身，不管乐曲出自何处，能让人们感到新奇，能激动人心，能吸引观众的就是好戏。我们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考证他。话说当时继一阵雷鸣电闪之后，一辆装着彩霞布景的大彩车，徐徐开进广场大跑道，彩霞中缓缓露出一位珠光宝气，光辉夺目的仙姬。“嫦娥出来了，快看哪，”“多好看啊！好啊！好看啊！”全场咆吼起来，在一阵鼓掌声，喝彩声中，彩车徐徐绕场而行。嫦娥着素服，白色长裙飘飘，只见她舒展长袖，轻启珠喉，载歌载舞：“万籁无声月无光，教我嫦娥奔何方？”……“天苍苍兮路漫漫，归宿无期兮费思量！”……“心慌慌兮意彷徨，前途渺茫兮路在何方？”李红艳反复三唱，凄婉动人，众声随和着：“嫦娥服药落荒走，后羿穷追随后来；昏王无道遭天谴，烈女有志得升天。”嫦娥的彩车绕场三周，塑造出多种美丽舞姿之后，忽然隐没在彩霞中，经过一阵紧锣密鼓，当彩车驶至飞车的铁架下方时，说时迟，那时快，嫦娥鑽出云霞，纵身跃上飞车，围绕银幕的当空皓月，旋转飞行，象征着嫦娥在九霄云外太空飞行中。虽然此时在空中表演的是马戏团里杂技替身演员，只可怜我们的痴情观众，还沉浸在对李红艳美好形象的迷恋中。不少人还为她在做这样高难度动作的表演，捏一把汗呢！“风萧萧兮太空寒，嫦娥去兮不复还；后羿荒淫终不悔，徒留人间佳话传。”在一片喊杀声中，广场冲出一员大将，头戴冲天冠，身着金锁连环甲，坐骑一匹高大的火龙驹，急冲冲绕场走了一圈，遥望嫦娥已飞进月宫，他张弓搭箭，吼叫一声，嗖——地一声响，只听见轰隆隆一声，像山崩地裂一样，月亮沉下后浮起，又沉下后浮起，又震动几下终于沉下去，这时后羿哈哈大笑，但过一会，月亮又浮上来，后羿见状大怒，又发一箭，轰隆一声，后羿用力过猛后退三步，月亮沉没下去，出没几下之后又升上来，后羿又使出全身力气拉满弓射出去，轰隆一声，后羿又被震退三步，月亮沉没下去后又升上来。后羿勒住马首，遥望一轮皓月，还是巍巍然高挂在碧空中，他无比地忿怒，又感到羞惭，瞪大着眼睛遥见太空月亮周围，化出万道金光，响起悠扬乐曲——霓裳羽衣曲的最后一章——宫主还宫乐，只见蟾宫里走出来一队唐装少女，清歌妙舞，唱道：“风驰电掣赶路忙，腾云驾雾到天庭；喜迎嫦娥凯旋归，蟾宫有主月增辉。万家灯火同欢庆，天上人间共今宵。”后羿看到这里，不觉长叹一声，拨转马首颓丧地退场。传说嫦娥此后一直居住在月宫中，尽管她享受到人们想像得到的以及想像不到的美妙的神仙生活，但她毕竟是个有血有肉，多情多义的女子，朝夕看到人世间美好的生活，也百感丛生，所以晚唐诗人李商隐有诗云：“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只见这时广场上欢声雷动，在一片热烈的喝彩声和雷鸣般的鼓掌声中，不断传来“万家灯火同欢庆，天上人间共今宵”欣快旋律，欢送观众离场。
《嫦娥奔月》实景演出的轰动效果，引起了文艺界的重视，在一片赞誉声中也夹杂着些质疑者，例如：“有关嫦娥的传说已家喻户晓，她的形象大家都很熟悉。在国人眼里，她是美丽佳人的形象代表，也是幸福的象征。中秋节是仅次于春节的喜庆团圆节日。而诸老板却把她装扮成一个穿一身素服，绷紧着脸，冷冰冰的面孔来唬弄观众，是何居心？”“银幕布景和一些乐曲显然是东拼西凑，节錄别人的作品，没有什么创意。”诸金武并非一位只吃闲饭的武夫，居然召开一次记者招待会，因为他的马戏团规格太小，却只能说是茶话会，阐述自己的观点和看法：“首先，我的节目演出时间不长，但很紧凑，很精彩，很动人——这是观众的普遍反映。目前不论电视或戏剧，演出都非常拖沓，非得要凑足30集、40集、60集不可，叫做戏不够，爱情凑。我给嫦娥设计穿白色衣服是有依据的。有首《咏红豆》诗云：‘素娥夜舞水晶域，惺鬆星斗琼瑶曲，一枝墜地化作花……’这里面的‘素娥’不就是穿着白衣裳的嫦娥吗？俗语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说的是，男人要显俊俏，就穿一身黑衣服；女子要显示俏丽，就穿一身洁白衣裳。再说，嫦娥是在偶然情况下，偷吃了王母昔年赐给后羿的灵药（当时后羿为民除害，射落了晒灼老百姓的九个太阳，只留下一个太阳为民造福，王母赏赐给他灵药，说日后服下可升天。但他当上夏朝有穷国君主以后荒淫无道）之后，意外地飞腾升天。她事前无心理准备，怆惶出走，大地黑咕隆冬，前途茫茫，其夫后羿在后面张弓搭箭追杀过来，在这生命攸关之际，嫦娥微笑得来吗？再说，嫦娥是位少妇，并非天真无邪的少女，行动要端庄稳重，最忌的是轻佻。否则，一个有夫之妇，成天见人笑嘻嘻，成何体统。至于人们所熟悉的嫦娥的美好形象，那应当是在嫦娥飞进蟾宫定居之后的倩影，与我们演出的奔月途中的形象，有所不同是可以理解的。就算嫦娥定居蟾宫，生活安定之后，她成天呆在冷清清的天空上，也只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怎会成天高高兴兴地朝人微笑呢！古有妖后之称的褒似，她从来不笑，周幽王只好以“烽火戏诸侯”的倾国代价，来博取她嫣然一笑。西施更玄乎，只有当她捧腹喊痛时（可能是胃病或胆石症发作）才博得吴王夫差的最大赞赏。要不，怎会有东施效颦呢？不过，仿效也要看自身条件，否则弄巧成拙，反成为人们笑柄。所以真正的美不是用媚笑来体现的，仅靠包装是不行的。本团的嫦娥演员，是靠她自身高尚的人品，良好的素质，发自她本身内在的美，永恒的美，即外貌只能徒耀一时，真美方能百世不殒，才能获得广大观众的赞赏。纵观当今文艺界，真正声色俱佳，才貌双全，德才兼备的演员能有几个？没听社会歌谣说：‘演员找替身，歌星用假声，明星靠包装，花大价钱买吹捧。’有些歌星，在演出中间，一再叫人给她鼓掌捧场，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有的动作下流，耸肩膀，扭屁股，不时以媚笑取悦观众，嗲声娘气，阴阳怪相，俗不可耐，艺术性何在？何美之有！我是一个武夫，直来直去，心里想什么，咀里就说什么，说话也有些激动，如有过火之处，或有什么不当地方，还望诸位海涵，谢谢大家啦。”说完给大家鞠了一个90度的躬，退下会场去。接着老板娘宣布“这里还有几张今晚的贵宾票，为感谢大家这次光临，每人免费发一张，欢迎大家今晚光临赏光。”说完下台去分票。这时候，还有个别记者，本来还有些问题要发难，但在大伙高高兴兴去领票，和在老板那种前倨后恭的花招下，也只好作罢。
《嫦娥奔月》在A城演出成功的消息，在B城、C城等地也相继报道。为报答马戏团知遇之恩，李红艳尽力配合演出，每到一处演出，场面都是盛况空前，按下不表。
且说李红艳这段时间一直沉浸在一片赞美声和捧场气氛中，但她却乐不起来。她唯恐身上的定时炸弹——麻风病会因停止治疗时间太长而发展。目前好不容易当上超级明星，想洗手不干，马戏团的人会答应吗？如果把病情如实告诉老板，其后果又会如何？心情闷闷不乐，情绪日渐低落。老板娘心知有异，就在没有安排她演出的一天晚上，拉李红艳到池边纳凉，聊些社会奇闻、人生世态，说着说着，谈及自己的身世。她记得：“幼年时生活在北京郊区一个穷山村里，有一次，爷赌输钱回家剥我娘衣服去当，毒打我娘，娘抱着弟弟和拉着我往河边跑，我被路经那里的慧如师太救下，收为徒弟。回峨眉山后，随师采药，诵经习武，秋冬季节山上寒冷，有些山头都冰冻，便随师下山卖灵芝，山参等药材，野生蜂蜜也很多，这些笨重东西就卖给城里药店，贵重药物就随身携带，云游四方。反正师傅有度谍，长时间在江湖走动，各地庵堂主持都认识，有交情，所以到处住宿都没问题。我的法号叫了凡，后来又收了尘、了空二位师妹。解放前兵荒马乱，穷乡僻壤的农家小女孩，有人愿意收养就不错了，更何况师太还会送给家属一笔不菲的礼金，可解决人家燃眉之急。在我二十六岁那年随师云游到M城，在观看一次马戏团演出时，被诸金武那样相貌堂堂，挥动千钧担转动如飞，一把六合刀，窜上扑下，恰似猛虎发雄威的气概所吸引。一见钟情，我主动找藉口接近他。诸金武当时是马戏团老板兼武术演员，已三十八岁了，我们两人一接触彼此倾心，慧如师太思想并不陈腐，那时已解放啦，青年人自由恋爱是法律赋予的权利，她便顺水推舟，正是‘男欢女爱谈婚嫁，悲欢离合总有情’。我挥泪拜别师傅和师妹，从此跟随丈夫还俗走江湖，只是至今尚无生育。不过，我视马戏团演员家属的孩子，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也不觉得寂寞。”老板娘坦诚自己的身世，打动了李红艳的芳心。也把自己不幸的经历实情相告。故事重提，像揭开旧疮疤一样悲痛。老板娘陪着辛酸泪道：“其实，当初见你打腰鼓舞的把式，知你决非保姆等闲之辈。观你谈吐流利精练，举动端庄大方，必是出自城市高层家庭。只是当时不便说穿而已。你三餐吃饭不与别人共用餐具，衣服手洗不用公用洗衣机，表现出一个病人应有的，自觉遵守的公共道德心，你对演员同伴谦逊友善，成名之后也没有骄傲自大表现，对师妹们关怀体贴，人品非常好。沉疴固疾应该及时治疗，万万不可贻误治疗时机。这件事我晚上回去后便与金武商量。”夜里她与老伴商量，当初有话在先：“……你以后乐意就跟我们干，不乐意你随时都可以走。”虽然为她训练、培养付出很多心血和费用，但毕竟已为马戏团获得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更不能为了赚钱而误她治病，所以诸金武满口应承：“过几天，等演出告一段落，再为她送行。”第二天李红艳听老板娘告知后非常高兴。这时老板娘无意识地审视李红艳一阵后大惊失色，她看见李红艳额门印堂上有一道暗线直达发际，眼角积有怨气，此乃厄运将至之兆，如以此所见不让她走，她断然不会相信，会认为这是不让她走的藉口，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了，既是灾星来临，想躲也躲不了。思忖一下，对李红艳说：“你我相处一场就是有缘，你过几天就要离开我们，我有一言，但不好啓齿。”“您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永远难忘，有什么话您就说吧。”“我粗晓麻衣相术，细观你的面相，近日恐有坎坷，但您五官清秀，骨相清奇，侠骨柔肠，品为福相，必能逢凶化吉，终不至于……”她停顿一下继续说：“眼前虽有灾星挡道，然眉宇之间隐透慧光，与佛有缘，我想收你为徒，倘若他日觉悟，可到峨眉山水月庵随缘，替我向慧如师太请安，未知你意下如何？”“甚好，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李红艳按习俗，屈膝下跪三叩首，老板娘大喜，接受李红艳谨拜礼毕，说：“社会复杂，单身青年女子出门，随时都有危险，我想利用这几天时间，仓促授你几招防身术，今后也许用得着。先要记住几个秘诀，曰：‘眼要灵，身要活，避其实，攻其虚，出手迅猛似电闪，攻防轻捷赛猿猱，明示躲闪阴突击，障眼花招均可用。’有几个招式你回去可以揣摩。如：
闪身拨击法。当对方气势汹汹，挥拳朝你打过来时，你要冷静看准拳路方向，急闪一旁，顺着来势方向推之或击之，他必摔倒扑地，此谓‘以四两拨千斤’。
声东击西法。如果想打他的上方，则可示意摆出要打其下方姿势，当他集中注意力来阻止你攻击下方时，你却迅击其上方，此法常用在以下几个招式。曰：
鹰爪双眼式。你的眼睛和手势看似攻其下方，却突然以食指和中指直插他的双眼。即使不能挖出他的眼珠，但只要碰到一点，他便剧痛失明而丧失攻击力。
直插咽喉式。起势同上式，只是食指和中指要併拢，向他喉咙方向直插过去。
摆拳踢阴式。双手挥拳表示要击他的头部，却突然扬腿踢其卵胞。此处是男子弱点，只要一碰着，他即剧痛倒地。
石灰障眼法。当身临危境时，衣袋里无妨藏一包石灰粉，当敌方向你攻击时，你迅速躲开并掏出石灰粉，向其面部撒去，对方会双眼剧烈刺痛失明，失却攻击力。……”
……
临出发前，她送李红艳一件陈旧的土布灰夹袄，说里面藏有一尊扁平的玉佛，乃慧如师太珍藏稀世之宝，当年临别时赠给她的信物，今日转赠给李红艳，是师傅一脉相传之意。嘱李红艳百日之内不可拆开短袄取宝物，等灾运过去后，方可拆开夹袄。袄中另有六张一百元钞票，六者顺也，取吉祥之意。另有一张水月庵路线图，日后自有用处。李红艳跪下接受，回到房内把夹袄穿上。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马戏团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晚会，置办丰盛筵席。为李红艳送行。诸老板致辞：“首先，为李红艳成功出色的表演而干杯。感谢李红艳的精湛演出，使马戏团在最近期间取得这么好的经济效益。李红艳悟性很高，聪慧过人，才貌双全，声艺超群，风姿绰约，青春少年而有这么好的人品，这么好的素质，前途未可限量。祝愿她此行一帆风顺，心想事成。希望日后不要忘记今日马戏团的兄弟姐妹们……”说到激动时热泪盈眶，面部肌肉抽搐起来。他双手递上一个绣金双龙戏珠精美手提包，说里面装有一千六百八十元（谐音“一路发”），作为这段时间的工资报酬。李红艳再三推让，说：“我当初落魄无依，承蒙大家没有嫌弃，慨然收留。自己在团里本来无一技之长，是老板破格培养，特殊照顾，才有今天。这些日子，承蒙诸位热心教导和帮助，各方面的关怀照顾，今晚又开这样隆重晚会欢送，此情此境终生难忘，这种盛意已当不起，老板厚礼馈赠，实不能收，无功受禄于心有愧，这笔钱就留作马戏团发展之用。”但在大伙一片殷情之下，只得恭敬不如从命的接受。次日清晨早饭后，全团人员都来送行，一直送到汽车站才回去，老板娘则一直送到火车站，购站台票进去，在站台上还再三嘱咐：“社会复杂，人心奸诈，世道险峻，待人处事切不可掉以轻心，要处处留神，提高警惕，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逢人但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些话都是至理名言，你千万要记住。”李红艳非常感动道：“师傅但请放心，我已不是小孩，凡事自有分寸，你自回去无妨。”望着火车隆隆开行，老板娘依依不舍，呆呆然，站在月台上，一直望不到火车影子，听不到远去的火车声音，才惆怅地哭泣着，怀着无限伤感情怀回马戏团。她预测李红艳此去必遭大难，但无力可以改变命运。伤心当此日，会面知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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