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4-05-16 18:34:44 来源：原创作者：詹昭华阅读：1534次

第十八回报师恩朝谒水月庵

峨眉路遥峰连峰，丛林深处觅仙踪；
万里寻师不辞苦，一片至诚表心衷。

话说李红艳住在香港亲王医院里，高热不退，经亚冬眠疗法和激素等对症处理后，体温突然下降至正常以下，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虽然生命体征没异常，但预后如何，大家都很担心。又过几天，忽然见她徐徐睁眼，望着大家微微点头示意。护士马上通知值班医生和Call（呼叫）主管医生来，经检查后说：“意识已恢复，各方面都没异常，病情已明显恢复，再静养几天，就可以回家。”

李红艳躺在床上，有关鲤鱼湾开誓师大会和跃龙门等情景，都历历如在眼前，只是觉得全身疼痛乏力。她想，在鲤鱼湾生活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为什么在病房才昏睡数天呢？《黄粱梦》中那位书生在煮熟一顿高粱饭的时间里，就做了个当二十年宰相的美梦。《南柯梦》中的书生梦中，还当过显赫的驸马爷，与南柯公主享受过温柔乡生活呢！如果说《黄粱梦》、《南柯梦》等都只是神话小说，是那些吃闲饭没事做的文人们，坐在书房里臆测构思出来的文学作品，那么，春秋战国时代的庄子——庄周，他是正史有记载的，一个有鼻有眼的道家代表人物。他每当入睡时便觉得自己是只翔游花丛中的蝴蝶。因此，他弄不清楚自己是庄周梦中化成蝴蝶呢？抑是蝴蝶梦中变成庄周？只是到后来，有位大师指出，庄周原是蝴蝶精转世，才解开了这个谜。李红艳也惶惑不解，是李红艳梦中变成鲤娘——鲤鱼精呢？抑是鲤娘梦中化身为李红艳？难道人生真的只是一场梦么？数十年的光景，只是煮熟一顿高粱米饭的功夫么？回想起自己的历程，艰难险阻，悲欢离合，数十年的历程，转眼间烟消云散，这不是梦境是什么呢？她经常一个人坐着面壁思索。人们见她病愈后表情淡漠，常独自一人发愣，据主管医师分析，这是由于她持续多天高热不退，影响了大脑的物质代谢，只需输些脑活素，能量合剂等促进脑代谢的药物，保持一个安静的生活环境，播送一些轻松、柔和的音乐，就会慢慢恢复。这时间，外面已谣言四起，闹的沸沸腾腾。说“振华大药厂的老总，病后精神不正常，表情呆板、反应迟顿。这次发病起因是开车途遇劫匪绑票，她侥幸逃生，受惊吓刺激有关”，与此相应的是连日来，振华股票行情大跌，股东们纷纷提出召开临时股东会议。李红艳主意已定，决定辞掉药厂董事局主席兼总裁职务，因为她本人仍握有超过50%的股票控制权，有权推荐她在北京的弟弟来港接任。其他领导班子成员，也在会议中作些调整，一场风波始告平息。她收拾细软，只等弟弟到来，便动身回京。

李红艳回到北京后，因弟弟夫妇已往香港了，便落榻宾馆，次日到大学门口，见小店里没人认识，上前打听才知道赵大妈年老行动不方便，已被她大儿子接到城里住，便按址到城里找到赵大妈，赵大妈连连称赞李红艳还没忘记干妈。李红艳送给她金丝燕窝和冬虫夏草各一盒，畅谈别后经过，中午在她家吃便饭，然后告别回宾馆，翌日，按师傅从前留下的地址，找到四合院，见大门虚掩着，料师傅已回北京了。敲门不久，有一小姑娘出来开门，听介绍后即进屋禀报，不一会，见师傅夫妇二人兴冲冲地走出来，一见李红艳，老远就喊：“你来啦，我早就料到你早晚会来找我们的。”李红艳忙走上前去，跪下叩头，却被师傅一把拉住说：“不必，不必啦！现在社会不时兴这个礼数了。”带她进里屋坐，李红艳才知道，师傅夫妇年老多病，数年前已离开马戏团回北京了，她现患糖尿病，每天要打胰岛素，自己会打，也会查尿糖、不麻烦。老伴诸金武有高血压、冠心病，每天吃些药。因为过去有些积蓄，雇个四川万县来的小保姆。现在中央马戏团工作的徒弟，也常来看望，日子过的还好。李红艳告诉她们：“这次回北京，是专为准备到峨眉山水月庵朝谒师奶的，实践以前师傅的嘱托。师傅您以前对我非常关心，一片真情，令我非常感动。临别赠赐玉佛，救了我的命，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师傅也深悔过去多年，忙忙碌碌，没有回过峨眉，如今年老多病，不能前往拜见师傅，说着唏嘘叹息不已。接着问李红艳现在住哪里？李红艳说：“现住在城里宾馆，因弟弟一家已往香港，又不知师傅近况。”“就搬到这里来吧，让我们再生活在一起吧。”师傅接着说。李红艳又叫两个女保镖递上几包礼物，说：“这是我从香港带来的二支野山人参，二盒进口花旗西洋参，另有狐皮长袍一件，镶翡翠金戒指二只，老藤杖二根，纯金手镯一付，是送给师傅二老的。”师傅说：“你来看我们就挺好啦，何必破费买这些贵重东西呢？其实，有些贵重东西，名不副实。就拿这野山人参来说吧，真正的野山参须在荒野山地生长三十年以上，生长条件要求很高，不能直晒阳光，土壤既不能湿也不能干。现在的参农们，成群排成长队，一步一步慢慢翻查，每个山头不知要被他们梳查多少遍。你想，还能留下三十年以上没被发现的野山参吗？你买的这些野山参，只不过是参农把参种撒在贫瘠的土地上，最多种它个十多年就不错了。市售人参只生长3-7年就收成。再好的是把荒山上刚长出不久的参苗，连根带土刨起弄回自家园里种的，叫做移山参。这些人参的效力，当然与从前的真正野山参没法比啰，你买的这两根虽说是赝品，少说也要好几万元。以后你不要随便听信那些唯利是图、狡诈坑人的商人的话。”李红艳说：“我这是在香港著名的大药厂买的正宗品牌货，谅他们不敢做假蒙人。这区区的一点物件，难报师傅以前对我的恩情，只不过略表弟子的一点心意罢了。”李红艳又叫二位女保镖，把箱子抬出来打开，取出四件要送水月庵的宝物。一件一件端出来让师傅夫妇看，并作一番解释：“这尊玉观音，高三尺三寸，璞玉出自缅甸，通体碧绿透澈，晶莹无瑕，我以梦中所见观音菩萨形象，特请香港名师精雕细刻而成。你看，菩萨站在云霞莲座上，慈眉垂眼观看下界，左手扶瓷瓶，右手摇举杨柳枝，栩栩如生，如梦境时所见。有诗赞曰：
菩萨空悬三尺三，悟通云汉九重宵；
寓形灵玉传真缔，不登仙界上西天。
念毕，又端出一个七彩玛瑙香炉，说道：“这块玛瑙原产西域，在民间收藏已数百年，顺其天然颜色形象设计雕琢，以峨眉山景作为香炉四面的背景，正面是佛祖讲经场面，背面是普贤菩萨骑象升天。左右二面是十八罗汉虔诚参禅。你们看，形态多么逼真。个个表情各异，各有特殊架式，生动传神，巧夺天工，有诗赞曰：
玛瑙巧意夺天工，无须彩画景成宗；
壇前弟子虔诚意，尽在香烟一缕中。
这第三件是颗赤色水晶球，名曰火龙珠。此物出自新疆天池纯赤水晶石，直径九寸又九分，通体透红无瑕，于暗处观之犹如一团红色火焰，若置之佛堂上，夜间光辉夺目，可代替油灯照明之用，诗云：
天池精华铸球形，九龙诞焰溶炼成；
污泥孽火心不昧，有缘佛珠放光明。
这最后一套，是带有太阳能发电器和卫星接收器的超薄型电视机，这是美国最新研制的尚没批量生产的样本。有了这一套设备，师奶和师太坐在深山老林里，也能看到国内外发生的大事。
众人观看后都连连点头赞叹，师傅说：“这些贵重宝物各有出处和寓意，这种新型精巧的电视机也是市上买不到的奇货，这些都是你平日用心搜寻，巨资聘请名师雕琢，或从国外高价求购所得，用心良苦，非常难得。唯恐水月庵山路偏僻，丛林深处有歹徒拦路抢劫，或有毒蛇猛兽出没其间，不可不防。虽然带有两位保镖，犹恐力量不够，不如打个电话往南方，叫马戏团派二位武技高徒同往，更为安全。”李红艳认为还是师傅想的周到，一面拨打长途电话，一面把宝物打包装入木箱。诸金武也从屋里捧出二幅画卷，打开后说：“这一幅是我二年前，以峨眉山旅游图作背景，请琉璃厂山水画家临摹出来的《峨眉景观图》，五百罗汉分布在各个峰峦、寺院和丛林中，其像貌、姿态各不同，气势磅礴，色调自然，浑为一体。画卷上方空白处，由当今国内著名书法大师写的李白七言乐府《蜀道难》。师傅打开另一幅道：“这是用一张水月庵外景图，与另一张我们师姐妹跟师傅合影的像片，一起临摹而成的。这次有你们一起送去，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过二天，马戏团二位师妹到来，李红艳等人告别师傅，在北京站乘往昆明的特快列车，经过三天两夜功夫便抵峨眉站。下车后先到汽车站买张峨眉山旅游图，和次日登山的汽车票，然后在县里旅馆住一宿。第二天一早赶到汽车站出发。中午到达清音阁（不走李红艳廿年前上山的那条路）下车后雇人把宝物和随身行李抬上洪椿坪住宿。李红艳想起廿年前往北京途中，也到过这里，当时匆匆忙忙，内心充满矛盾，心慌意乱，走马观花似的情境。当时麻风女绝路求生，前途渺茫，曾经坐在清音阁里观看小鱼、小青蛙抢吃面包屑，自己一时兴起呤诗的情景，一切都历历如在眼前。今天，作为一个事业成功者，旧地重逢，心潮起伏，记起《浮士德》里面说的：“葡萄汁在初时虽然是涩口，但到头来终究要变成美酒”和“努力的人生，可以化出五彩的虹霓”，发出无限感慨。她同四位保镖兴致勃勃地欣赏周围景物，古刹，名胜之后，回到洪椿坪休息。翌晨起身后，在寺前雇了三辆滑杠（相当于南方的竹轿子。由二根长竹子，中间扎个竹椅子而成，可以坐一个人，由二个壮小伙子抬着走）先讲好价钱。除李红艳一人坐滑杠外，另二辆抬宝物和五个人的行李。四个保镖步行紧跟。一路上看着当年师傅留下的地形图，结合旅游图和周围景物，遇见行人时也顺便打听。一直走到午后一时许才找到“凤回头”（在山峦的尽头转弯处，有个小山岗，岗上有一片丛林很似凤冠）。遥望前面山凹处有个池溏，池里长满盛开的荷花，池对面山坡上方有一小庵，横匾“水月庵”三字模糊可辨。大伙都很兴奋，走过池子后往山坡走去，还没有到庵前，便见一个中年尼姑带着二个少女走出庵来迎接。李红艳走下滑杠抢步上前，对着尼姑点头问道：“您是了尘师太么？”“阿弥陀佛，正是，正是。”李红艳忙跪下叩头道：“二师太在上，弟子有礼。”了尘稽首答道：“免礼，免礼，快请起，快请起，阿弥陀佛，施主何方来，到此何为？”“我是了凡师太弟子，叫李红艳，特来谒拜师奶和师太的。”“好说，好说，自家人，你的名字多年前师姐说过，庵内名册里有你的名字。师傅外出未归，请各位到里面喝茶用饭。”不一会功夫，两位少女端来茶水，饭菜也很快备好，大家洗脸、用饭毕。李红艳取出七百二十元，送给六个杠夫的工钱。因山路偏僻不易辨认，他们不敢久留，由一位修女指引到丛林山峦外面。了尘和李红艳聊了一会安顿大家在厢房休息，与两个修女交代一下后，下坡往后山镜花洞告知慧如师太，准备明天过来见她们。

　　了尘师太走后，李红艳等人来到厢房，与二位师妹聊天。说到在香港遇到的白天鹞，原来是她们的师姐，她性格活泼喜动，下山后看到社会人情往来，都市的热闹繁华景象，回山后过不惯冷清单调生活，已于一年多前告别师傅，下山闯江湖去了。她们在山上生活很好，师奶和师傅平时教她们看书识字，练习武术，诵读经文和农事活动。她们带李红艳一行到庵外走动，顺便采集些莲藕、豆荚、鸟蛋之类，还吹口哨呼来二头母鹿挤奶。夜里没有电灯，屋内有煤油灯，屋外漆黑的怕人。风吹草动，树林里发出萧萧索索的声音，还有蟋蟀等虫鸣声，池塘里的蛙鸣声。开始有点心寒胆颤，后来才觉得自然有趣。第二天清晨，师妹已替她打好洗脸水，烧好饭菜。大家用膳毕，出门欣赏这深山老林清新美丽的晨景。只见池塘里荷叶上很多露珠随着荷叶晃动而翻滚，晶莹闪烁非常可爱，庵周围长满林木，其间有几株参天古树，很多小鸟在树梢上飞跃欢唱，偶见美丽的色彩斑烂的野山鸡窜来窜去，贴近地面扑扑飞行。林子里有只小鹿伸头探脑地东张西望，几只山羊在低头啃草，山坡草地里，稀稀疏疏地残留些高粱和小米的禾根。忽然抬头见山坡下走上来三位尼姑，其中一位是了尘，一位是老尼姑，一位与了尘年纪仿佛。李红艳知道师奶回来了，忙带着众人下坡去迎接。她走到老尼跟前，屈膝行礼道：“弟子李红艳给师奶师太请安！”“哈！哈！你就是了凡说的李红艳，免礼，免礼！快快起来！”她边说边走上前去，把李红艳扶起来，拉着她的手，对她仔细端详一下说：“五官清秀，端正大方，地庭丰满，声音清亮，丹田有力，好一付福相。晚景很好。印堂明亮，眼前有好运。态度明朗，语调清脆，为人磊落。眼透慧光，慈悲智慧，与佛有缘，阿弥陀佛！”慧如说着见李红艳项链上的玉佛，忙稽首施礼道：“阿弥陀佛，佛祖归来了，一边念着：舍身发愿渡金船，不渡无缘渡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谈。今日有缘，引你等前来峨眉相会，此天意也！”李红艳听毕鞠身感谢师奶的祝福，了尘介绍同来的师妹了空。她也把马戏团请来的二位师妹，和香港带来的二位保镖一一作了介绍，大家走进庵里，师奶居中，二位师太端坐两旁，李红艳这时才看清楚，师奶脸如重枣，眉毛已脱，双眼微闭，清癯慈祥的容貌，骨质清奇，走路轻捷，声音宏亮，看来身体还很康健。李红艳和师妹们上前施礼毕，叫保镖和师妹始出带来的物件。先打开长木箱，取出师傅献的二副山水人物画，展开第一幅《峨眉景观图》慧如戴着老花镜看到眼前展现的是熟悉的峨眉风光景物，和生动传神的五百罗汉像，左上方又有切题的《蜀道难》诗句，高兴的直点头称赞：“了凡想的真周到。”又展开第二幅《水月庵缘分图》不禁站起来，捧到门外光线充足处，仔细观看三十多年前师徒合影，不断点头叹息道：“岁月不饶人啊！岁月催人老啊！了凡这孩子毕竟是个有心人，虽说混迹江湖数十年，可心中仍有水月庵我这个师傅，不枉我们一起生活那么些年。”李红艳打开木箱，呈上自己送来的四件宝物。大家看后惊奇不已，慧如对李红艳道：“你不辞辛苦，远隔千山万水，跋涉荒山僻野，能够到这里来看我们，这就挺好了，情意也够了，何必费那么多心思，花那么多钱财，置办这些稀世宝贝，搁在我这荒山小庵，埋没了他们的光辉，这叫我老尼如何担当得起。”李红艳道：“弟子早年生活坎坷，累遭不测，历经多次磨难，我的身体曾被野兽伤害过，我的心曾被世人践踏过。当我的灵魂快要迷失方向时，幸遇师傅教诲，指点迷津，使我逢凶化吉，恩同再造。此次谒见师奶，一来了却师傅多年来心愿，二来聆听师奶教诲，实乃此生之幸。”慧如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前世修福今世享，今世修积后世受。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命运早已安排好。可叹世人真迷痴，真我一字有谁知，一生辛苦皆为我，到死未知我是谁。……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舍辛是妙方，名利皆是水中月，富贵总是瓦上霜。我是个平凡尼姑，只是命活长一点，今年已一百零六岁了。浮生碌碌，回首往事，花花世界，虚虚实实，犹如水中捞月，镜中观花，似有也无，似无也有。大凡为人做事，只要当时尽心尽力而为，褒贬荣辱，成败利钝，不必斤斤计较。佛经深奥，非吾等凡人所能参透，天道循迴，天机岂能识破？无为胜有为，不变应万变，顺其自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奶训示，弟子自当铭记！”李红艳虽然并不相信“三世因果论”和“无为”的观念，只是出于师奶对佛教的虔诚，信仰而已。过几天是佛祖开光日，庵里将举办隆重法事。早饭后，大家各就各位，李红艳等默然稽首跪在蒲团上，钟鼓齐鸣，慧如带领了尘等尼姑，一边敲打木鱼，一边诵经，“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接着绕佛堂巡礼九圈，一面摇铃击鼓，一面跳着佛家舞蹈，两个修女还吹奏着佛家音乐。随后一齐伏地谟拜，边敲木鱼，边诵经，“……愿以此功德，消除宿现业，增长诸福慧，圆成胜善根。所有刀兵劫，及与饥馑等，悉皆尽灭除……风雨常调顺，人民悉康宁……”钟鼓齐鸣，声调悠扬，高低起伏，顿挫合韵，反复唱诵，使人摒除杂念，心扉宁静，神清气爽，便教心与性相依，把人带到另一个精神境界中去。法事直到中午才结束。随后些天，慧如每天为大家讲解禅宗真缔，或为人处世之道，或练武要领。有一天，慧如师太饶有兴趣地谈及自己身世：“我小时生活在河北省一个农村，十五岁那年随父母兄弟逃荒，到京郊凤河营时把我嫁了，丈夫在邓世昌大人手下当水兵。甲午战争时，他们跟倭寇打仗，不幸军舰被炸沉，全部官兵壮烈牺牲，葬身海底。我带着看东西模糊不清，走路不方便的婆婆，和刚一岁的儿子过日子。两年后，那次暴雨成灾，凤河水泛滥，我们随村里人往村后高地跑，我一手扶着婆婆，一手拉着儿子。洪水茫茫看不见路，快到高地时，水已溢到膝盖高，孩子一跤跌倒，我放不下婆婆，不能上前救她，揪心的，只听到‘娘，娘……’哭喊几声，孩子就淹没在水中被冲走了，当时我的心已破碎了，昏昏沉沉、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却见婆婆铁青着脸，冲着我大骂：‘你这贱妇，不祥之人，克死我儿不够，还让我孙淹死，断我家香火，叫我死后有何面目见祖先。我已半截入土之人，活着何用，……’说完，一头向洪水扑去，水势汹急，那里拉得住。我哭喊着淌到高地时，站在那里的村邻们，小孩向我扔石头，老人用柱杖击我，骂我倒霉妇，克死丈夫，淹死儿子，气死婆婆。其实，假如我当时弃婆婆救儿子的话，也会落个更严重的丢弃婆婆的不孝罪名。洪水退后，我在村里待不下，流落京城乞讨。夜里可惨啦，那帮流氓、光棍、男丐、麻风仔都要欺负我，弓虽女干我，我只好找点锅底黑油垢涂脸，持着把大的切菜刀，终夜警觉提防。后来求得一老寡妇同意，夜里蹲在她家的墙角睡。不久，遇见师傅收留我，见我善良勤劳，带回峨眉山收为徒弟。当时山上已有一师妹叫慧明，我就叫慧如，到后来师傅老邁不能走动时，慧明下山后再也没有消息。了凡是我在北京郊外河边，从一个要跳河的妇女手里夺下来的。后来才知道，她丈夫赌输钱，要剥她的衣服去典当，她不肯，遭毒打后带着儿女来投河，我当时只抢到了凡一个。了尘是我从黄河滩上捡来的弃婴，要不是我及时捡起，早被野狗当点心了。了空是我在上海公园外围墙边拾到的，身上还附带一封信和二十块大洋。当时，一同发现的还有一个男子，他要抢走大洋，说把婴儿丢进厕所里就没有我的事，被我三拳两腿打跑。本来，了空下面还有一个叫了色，很小就有喘病根，十几岁那年冬天的一个夜里，哮喘发作，什么药都没效，喘着喘着，面色青紫就断气。好可怜啊！她聪明、活泼，我好想念她啊！你在香港遇见的那个白天鹞，这孩子是江西凤凰岭大悲庵小尼姑生的。小尼姑一次上街买物时被村长看中，他夜里敲门，说看见个可疑人物进庵，要进来检查。进门后，他带小尼进房里审问，老半天，才听到小尼哭着跑出来，后来就怀孕生下她。恰好当时我和了尘落脚那里，经不起她们苦苦哀求才收养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层的塔），师奶你慈悲为怀，救了那么多人，功德无量。”“唉，当时我没想那么多，遇见我，收留她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天，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有时候，救人还留下祸根呢！当年我师傅在丛林里，遇见一个被枪击伤的汉子，背他到庵里来治疗，没想到那家伙，伤未全好而色心又生，半夜里跑进慧明房里，被慧明打中一镖，追出门外，打死后扔下山涧里去。后来下山时才知道，那是一个被追捕的劫匪。揭阳青浦山上有个尼庵，民国初年，有队大兵开到山上，强拉尼姑陪睡，那个连长偏偏选中××法师。她苦苦哀求，自己已苦修这么多年了，请他看在她的弟弟也是国民革命军军官的份上放过她。连长说，他就偏喜欢尝这个徐娘半老的法师的滋味。受辱后的××法师，第二天就跳崖自尽了。如果××法师会武功的话，就不会落到这样的惨局，所以练武健身防身很重要。”

李红艳在水月庵不觉住了十多天。慧如带她同了尘、了空一起到北山麓镜花洞。只见这里山峦起伏，丛林野草之中，竟出现一片大草坪，各种花卉争妍斗芳，彩蝶翩翩飞舞，周边果树，有的硕果累累。山坡下有野兔蹦跳、山鸡贴着地面飞啼，凹坑里有泉水流注。在这宁静祥和的气氛中，欣赏这自然美丽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真是个人间的世外桃源。转过一个花棚，见山坡的岩石间有一山洞，上面匾曰“镜花洞”，打开洞门，里面空阔明亮，各种家俱陈设，都很讲究，木架上有书刊画报，万字架上陈列些珍奇古玩。据慧如介绍：“这里原先系古人躲避战乱，寻踪到此，后人又不断开发增添一些设备，而有今天的规模。日常生活用物自成体系，一般财物和贵重东西皆贮藏于此。慧如、了尘、了空平时也常来此修心养性。万一有暴匪强徒流窜至水月庵时，若人少势单者，则击溃赶跑或击毙之，若见人多势强者，则带走粮食器物，避祸到此洞来。若再把僻道途中独木桥抽掉，则任何人都不会来到这里。每年寒冬来临时，她带着弟子，把平日收获的珍贵药材和蜂蜜之类，肩挑或背篓下山。像野山蜂蜜这类笨重东西，就卖给镇里药铺，其余东西随身携带云游四方，在集市摆卖药材，或为群众疗治跌打损伤之类疾病。每到之处，都有熟悉庵堂，可供食宿，与她们相处，天长日久，交情深厚，人情世故，社会变革，交流体验，无所不谈，广开眼界。回山时顺便购些日用品和书报刊物，有时随缘收留些贫家女童，长大后名为修女，去留自便。当今社会，愿削发为尼之年青人已少之又少。”李红艳在镜花洞每天练习武术，学习经文。有时到林中走走，并没发现毒蛇猛兽之类的大型动物，她们说即使有的话，白昼也罕有出现。不觉在镜花洞住了十多天。毕竟香港的药厂是她十多年来拼搏得来的，在美国学习的女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骨肉，往事一幕幕不断浮现，萦怀心中，这天她向师奶谈及想要回香港的事，时值深秋，了尘、了空和修女们也要下山卖药，便准备药材、挑筐、背篓等物，同李红艳等人一同下山。只留下慧如和一个修女在庵里。这天清晨，大家用饭后带着干粮起身。慧如一直送到山坡下丛林外，拉着李红艳的手说：“我老了，不能送你到山下。今后你什么时候想来就来，当年了凡来信告诉我时，这里就已留下你的户籍，所以水月庵也是你的家。你来短住些天或长期居住，我们都很欢迎。这一袋药材装的是碧绿青和回季红，是这里的特产，你回北京后交给了凡，用途用法她都知道。我很想念她，叫她自己多多保重。”说完老泪啪啪地掉下来。李红艳看着这位一百多岁，经历了几个朝代的老妇女，仍然保持着轻健身体，敏锐的头脑，有着正义、仁慈、宽容豁达的胸怀和开明的思想。对待早已入俗的弟子仍那么眷恋，对待自己这样一个凡俗女子尚且一片真情，内心非常感动。想日后自己即使有机会再来的话，能否再见到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吗？满腹悲伤，泪落纷纷，又走上前去，叩首再拜道：“谨祝师奶健康长寿，弟子只等烦事了结，便回来看望您老人家。生活起居，多多保重，无论我们身在什么地方，都会永远想念着您！”慧如说：“快快起来，现在的时代，已不兴行这个礼节，你以后对我们打个稽首就行啦。”她站在山坡下，望着她们远去，山迴路转，一直到望不见她们的身影，才呆呆地，拖着笨重的脚步，慢慢地踱回庵去。她那早已枯萎了的心，已被眼前这位知恩必报，有情有义，有着坚强性格和有作为的女子，一位有着高尚品质的凡间弟子所感动。一边走路一边念道：“诸佛诸祖下天宫，齐驾金船渡众生，金船驾起游苦海，不渡无缘渡有缘，有缘早把金船上，上船就能登彼岸，家乡圣境把身安……心随境迁世事变，瓜熟蒂落自归来”。

了尘、了空等人送李红艳一行到峨眉站，买好站台票，一直等到列车启动后，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李红艳一行回到北京后，把此次上山后，见到师奶的情况一一禀告师傅，并呈上师奶所赠药材。了凡听说师傅和师妹们对自己的关心，感到很高兴，也激动的流下泪。任务已经完成，大家高高兴兴地租辆大巴，带着师傅夫妇和大伙，参观北京的名胜古迹，逛逛王府井、西单等处大商场，请大伙吃前门全聚德的正宗北京烤鸭，都一处的烧麦，天津狗不理北京分店的中国第一包。北海公园仿膳的皇家菜，全素斋的素鸡腿，素鸭……还有驴打滚（用黄色小粘米做的，有点似年糕）、酥皮点心……等北京小吃，一直玩了十多天，才送二位师妹回南方马戏团。临走时，每人送一个装有二百元的红包作“利是”（送礼的吉祥语）。在要离开北京之前，她还去访问二个人，其中一个是曾经与她同乘火车四昼夜，后来又为她介绍几位医学专家，帮她研究、开发新药的王大夫。但事隔多年，不知他的近况，即拨打他医院总机询问，医务处的人说王大夫不久前已经退休离开医院了。又到张所长家，见门锁着，问管理高知宿舍的工友，说所长一家已于数年前被他女儿接往美国，至今没有回来。

【本文结束】

谨致读者：
本书的人物、故事、情节，全系虚构，如与某人某事有些类似的话，那只是偶然巧合，请勿认同。

詹昭华 200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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