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通知我!”许春林喊道,显得十分生气。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其实,人们的内心深处还瞧不起他。有人私下小声议论道:“他跑来干什么?一个劳改释放犯?”、“如果让他干,还不把这十几名矿工子女给饿死?”……
“现在投标多少?”许春林急切地问道。
“两千二!”主持人回答。
“我出两千八!”
两千八百元,外带十余名矿工女子的就业,许春林毫不犹豫地投标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都愣住了,心想:照这个价格,已没有什么干头了,这家伙是不是坐了几年牢给坐傻了?
会场上的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此时,矿里领导也意见不统一,招标会宣布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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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春林神情沮丧地回到家里。他饭吃不下,觉睡不好。
妻子看在眼里,于是劝道:“算了,不要干了,我们不要冒那个风险!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
“我现在已没有退路了,不干,谁能看得起我?”许春林赌气似的说。
父亲得知后,坚决不同意,一向老实本分的他最担心的是儿子重蹈覆辙,他甚至说道:“如果你再去开什么饭店,我就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许春林痛苦万分,他躲在没人处,大哭了一场。
他感到那些光明、美好的希望似乎都彻底与他断绝了关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衰老的车夫,吃力地推着一辆载重的车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他只是吃力地推着,一直到筋疲力尽的时候。
然而,许春林有着倔强的性格,他虽然个头不高,却浑身是劲。人们只要见到他眼睛一瞪,牙齿一咬,就知道他已经下了决心了。他想起了在监狱时黄指导员说的话:“人生的道路并非平川纵马、坦途漫步,总要遇到挫折,关键是如何面对。你要振作起来,正视现实……”
是的,我不能因此而气馁,我的头脑是清醒的,我要证明给别人看,我要重新站起来,我要实现自己的价值!
他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天天找矿里的领导,死缠硬磨!
※ ※ ※ ※ ※
这天,在上班的路上,他又找到了林矿长。
林矿长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是你?你跟着我也没用!”
许春林笑吟吟地走上前,一边递上香烟,一边说道:“如果你还不答应,我就天天跟着你、缠着你!”
“你——”也许是被他诚挚的精神打动了,也许是被他的死缠硬磨弄烦了,林矿长只好说道,“行、行、行!就让你干,我怕你了!不过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到时候干砸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喔!”
“那哪能呢,多谢矿长的支持!”许春林说着还立正敬了个礼。
林矿长呵呵笑道:“真拿你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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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林菜馆”在一片锣鼓声中再次挂牌营业!
二次创业,许春林困难重重。首先就是“服务人员比顾客多”这一特殊情况。这也是八十年代的特色。
面对店里“服务人员比顾客多”的特殊情况,许春林想出了点子:他一方面让服务员两人一组、三人一伙到附近的街道摆摊设点,卖豆腐脑、小刀面、小笼包等吸引众多的普通消费者;另一方面他又去西安、上海等地拜师学艺,并结合矿区特点自创了“五香甲鱼”、“扣肉”等地方风味菜,吸引中、高档消费者……奇特的经营形成了奇特的风景,一年后,小店的生意又红火起来。
地道的菜肴和优良的服务不仅吸引了不少矿区的顾客,一些归国的海外游子和来访的外国客人也慕名而来。一位泰国老妇人在该店就餐回国后,写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称赞该店服务周到,佳肴味美。她还写了一副对联:“名震两淮大地,味压百里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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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春林并不满足于现状,他的经营思想也逐步开阔。他在立足饭店经营的同时,广泛收集全国各地的商品信息,把饭店的富余人员组织起来,搞外向型的经济活动。
改革蓝图图图美,春林春色色色新。几年后,也就是九十年代初,许春林将一幢闲置多年、面积达两千多平方米的楼房租下来,装修改造成一座大型的“春林大酒楼”。
这座气派非凡的大酒楼,是以“逍遥浴池”为龙头,集旅馆、饭店、美容厅、健身房等为一体的综合性服务行业,一次可容纳三百多人住宿和洗浴……
开业那天,市仁大和矿里的领导纷纷前来祝贺、剪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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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春林在当地出了名,前来酒楼找工作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天,那个曾经讽刺他抽劣质香烟的人,来到许春林的公司。他几个月前下岗了,家庭生活陷入困境。
“我,我现在下岗了,希望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他不好意思地讷讷道。
许春林看在是街坊邻居的份上,并没有给他难看,说:“每个人都有困难的时候,只要你在这好好干,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我早忘了。”
“谢谢许总!”此人说着,还拿出一条软“中华”香烟,羞愧地说:“一点小意思,略表心意,请收下。”
“都是街坊邻居,不必了。”许春林婉言谢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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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春林不仅安排了许多下岗职工,还收留了许多刑满回归人员。
这天,一名中年男子来到他的办公室,问道:“许总,还认识我吗?”
“哎哟,是黄老弟!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出来的?”许春林认出来了,正是在监狱服刑时与自己一同在伙房做饭的黄勇,两人见面分外高兴。
黄勇是几年前刑满释放的,一直还没有找到工作。得知许春林生意做得很大,于是前来投奔。
许春林知道黄勇学了几年的厨师,手艺大有长进,就安排他在餐饮部做了大厨。
黄勇也很能干,不久还升为餐饮部的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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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世纪到来之际,许春林的眼界也更为开阔,他成立了“春生商贸有限责任公司”,使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步走上了正轨。
他在当地一时成了新闻人物,不少电台、电视台、报社报道了他的事迹。
一家报纸报道:
为使消费者满意,“春林大酒楼”在硬件上不断更新,终于以一流的设施和一流服务,取得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今年,这家酒楼被上级单位命名为“文明经营单位”,市有关单位还授予“春林大酒楼”为“卫生先进集体”……
一家电台报道:
许春林致富不忘教育,主动向附近几所中、小学捐款献爱心。他第一次捐款解决了百名学生的学杂费;去年春节,他又捐款解决了特困教师的过年问题;在‘六一’儿童节期间,他专门来到学校给学生作了讲话,并给二十名品学兼优的困难学生颁发了学习用品和每人五百元奖金,少先队员们为他献上了鲜红的红领巾。据不完全统计,几年来,许春林向学校捐款十余次,金额达三十万元……
一家电视台报道:
许春林致富后主动捐款修路为市民造福。最近,我市的“春林大道”就是由他捐款五十万元建成的。作为市政协常委,许春林的公司还安排了许多刑满回归人员和下岗职工,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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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仍在进行。
许春林说道:“春林大酒楼出名后,也有不少刑满回归人员慕名来到这里,谋求生活。对那些确有困难又积极肯干的我都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和支持。他们都能守法经营,逐步走上了正道,我收留和资助过的刑满回归人员有二十多人,我常跟他们讲的一句话就是:无论做什么生意,决不能犯法!”
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许春林继续说道:“虽然我回归社会很多年了,但我经常来监狱,看望这里的民警,到今年,我已经来过十次了。我与他们有着深厚的感情,过去他们是我的管教干部,如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台上、台下的人都会心地笑了,大家热情地鼓掌。
最后,许春林站起来,铿锵有力地说道:
“各位服刑人员,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生活经历。路难行,可路在我们脚下。人的一生不可能事事如意,人生的航船也不可能一帆风顺,总要遇到挫折。有困难怕什么,战胜它!跌倒了怕什么,站起来!犯了错误,要吸取教训,要走正道。只要信念不丢、意志不垮,就永远是生活的强者!谢谢!”
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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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结束,许春林起身告辞。监狱民警热情挽留,许春林执意推脱。
奔驰车载着他缓缓驰去。
正文 第十八集 祖孙血泪
下午,天热得发了狂,湛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在慢慢地飘动,大地像烧透了的砖窑。 大约三四点钟,两位白发苍苍的七旬老人,牵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来到第二监区的大门口。当看到身着警服迎面走来的曹指导员时,老人走上前来,紧紧地拉住他的手,颤抖着说:“可见到你们啦!可见到你们啦!”说着,老人激动得哭了起来。
指导员有些发怔地瞅着眼前这一幕情景:
三个人的衣服全都破烂不堪,身上似乎脏得不能再脏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如菜色,一身灰黑。老头儿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须发皆灰,有如干蒿;老婆婆拱肩缩背,骨瘦如柴,满面痴滞,瘦得怕人;而小女孩则穿着一双满是窟窿眼儿的破单鞋,一条破裤子只到半腿里,目光里充满了惊恐……
指导员轻声问道:“你们是来探监的?!”
老人答道:“是,是啊,我们步行了二十八天,走了一千多里路,是来看望儿子马平,他在一分监区……”
指导员明白了,忙把三人安排到会见室。其他民警也来了,大家有的替老人和小孩打水洗脸,有的为他们拿来衣服鞋子。
简单的清洗完毕后,老人说道:
“唉,我儿子马平是个满脑子重男轻女思想的人,本来结婚后生活得平平安安,可在儿媳一连生下两个女孩后,他就心急了,不惜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东躲西藏。后来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可身为队长,他带头超生,被罢官罚款,我们一家老小生活困难了。我们买不起猪肉,更不用说奶粉。马平开始偷窃,结果被判了六年劳改……”
“你们是一路走来的?还走了二十八天?”王警官有点不相信似的轻声问道。
“是啊!”老人喝了口水,接着述说了二十八天探监路上的悲惨遭遇——
※ ※ ※ ※ ※
一场洪水将马家的房屋、粮食席卷一空。
灾后,尽管政府拨了救济,怎奈杯水车薪,一家人陷入极度的贫困。马平的妻子因受不了这份苦而离家出走。
偏偏这时,老伴又病倒了,并且卧床不起。
懂事的孙娃们扑在奶奶身上哇哇大哭:“奶奶,我们不再吵着跟你要读书了,不再找你要新衣穿了,你要活着等爸爸回来啊……”
也许是感天亲情将老伴从阎王爷门前拉回,她终于从死神那里回来了。
待病情稍有好转后,她抓住老伴的手说:“这样熬下去,我可能等不到儿子释放的那一天了,咱们去看看儿子吧,见他一面,我死也闭眼了!”
老伴的话像锥子刺在马老汉心头,他何尝不想去看看几年没见面的儿子?可孙娃们谁来照顾?这些年连饭都吃不饱,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盘缠?
老伴看出他的心思,坚定地说:“不就是一千多里路吗,我们走着去!”
“这,”马老汉胸中如炸雷滚过,他扶住老伴瘦弱的肩,颤颤地说:“好,就依你,我们走着去!”
※ ※ ※ ※ ※
正是七月份,骄阳似火。
马老汉夫妇豁出去了。临行前,他们将两个小一点的孙娃托给两个嫁了的女儿看管,带上十岁的大孙女,冒着炎炎的烈日上路了。
马老汉背上一袋干粮,一个二十斤装的水壶;老伴拄着一根棍子,在十岁孙女的牵引下,开始了他们千里探监的路程,而祖孙三人此时只有八元钱!
马老汉听说,路上要经过许多地方,一些小点的镇他也记不清楚,只把一些大县城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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